生命中充斥著，所謂的自由意志與非自由意志兩部分，可以解釋為運氣與努力
，除此之外，或許也可以解釋為選擇與被選擇。一廂情願，也許就是一種欠缺
運氣的努力。


(三) 萬昌

小四時我換了級任老師。老師是學校出了名的嚴師，什麼要求都很高，但對萬
昌哥，她就只是個媽媽。萬昌哥大學聯考考了幾次，那過程是我不敢細問的部
分。

阿超一直是阿超，我叫的順口自然，他也沒有異議。對於萬昌哥，我就非得加
上尊稱才能叫的自然，儘管他比阿超還要小一些。叫萬昌哥是老師說的同時也
是萬昌哥的堅持。大同寶寶叫來太過拗口，後來他們都直接叫我大同。

人跟人相處的時候，越熟的人反而越難叫出名字，名字好像是正式文件上很不
可侵犯，不容輕易改變的象徵，越生疏的人，反而用的越自然。

我有老師家的鑰匙，老師常要我利用下課十分鐘幫她回教師宿舍看看，燈或瓦
斯關了沒？或是電鍋煮飯鍵按了沒，還有萬昌哥起床沒。

萬昌哥不看書的時候，常常就坐在日式宿舍窗台邊看著屋外的龍眼樹發呆。對
於我的出現其實並不太在意，就好像我本來就該出現一樣。有時我也會靜靜的
坐在萬昌哥旁邊寫功課，或跟著望著龍眼樹發呆。有時只是單純的趴在塌塌米
上，等萬昌哥放下書本。偶而我們會把所有拉門打開，讓陽光穿透日式廳堂，
或仰躺塌塌米上看著屋外藍天上飄過的白雲。

不賣包子的時候，超媽也幫著打掃老師宿舍，阿超也會跟著來幫忙。超媽看到
我的時候，總喜歡熱情的擁抱，抱的很緊很緊，我卻清楚知道，那跟羅老師不
一樣。我也喜歡等著萬昌哥，在超媽帶來的饅頭上幫我加上龍眼蜜。這時候的
日式房舍，我才能盡情翻滾，肆無忌憚的跑跳，就算是跟著阿超，刷刷洗洗，
我也不會覺得累。超媽看見我跟著刷刷洗洗時總會提高音調誇張的說，「唉呦
~~我的小祖宗，小寶貝啊，讀書人那堪著做這下等事！ 」。我常回嘴「阿超
不就是讀書人嗎？ 」。這時萬昌哥常常望著我們苦笑，我知道，也許他心裡
面有著什麼遺憾，也許說不出口，或者不願說出口。

有一次，超媽跟阿超走了以後，萬昌哥翻著我的數學作業說「大同，你比我還
像我媽的兒子，難怪我媽那麼喜歡你，如果你真是我弟弟，也許我就不會有這
麼大的壓力了！你會記得萬昌哥吧？........」我糊塗的點點頭。「等你長大
..................你會好好照顧媽媽吧？」

「會啊！我長大一定會照顧媽媽」。

「還有老師！」萬昌哥補了一句「有空多來看看老師！」

大人的世界，真的很奇怪，一樣喜歡卻都不一樣，羅老師喜歡我時，會親得我
滿臉口水。超媽喜歡我時會把我抱的緊緊的。萬昌哥喜歡我時會給我龍眼蜜吃
。阿超會騎單車載我回家。老師有時卻會很狠打我手心。這個世界很複雜，每
個人的喜歡都不一樣。大人說的話常讓我越聽越糊塗。長大，也許不如我想像
中的美好，但我還是想要長大，當上大學生。

超媽後來不在學校賣包子了，說是學校不給賣，擔心小朋友午餐吃不下飯。阿
超跟著超媽搬出了學校，在街上開了一家包子饅頭店，到老師宿舍打掃的時間
漸漸少了。學校規定禁止校外人士，在校內閒晃後，阿超就更很少出現在學校
，我若要見阿超，只能到包子店去。

某天，我陪著萬昌哥看書，一個人躺在塌塌米上，無聊的數著天上飄過的雲，
「真想吃包子！不知阿超在幹嘛？」
萬昌哥放下書本走了過來，我們去買包子吧。他一把拉起我去牽踏車。這是我
第一次看到萬昌哥想主動出門上街。

我們到包子店時，超媽正在午睡，阿超塞了一些包子饅頭給我，叫我帶萬昌哥
去學校外面鐵路邊的那個溪邊等他，等超媽午睡醒了他就可以出來透透氣。我
跟萬昌哥在溪邊慢慢剝著饅頭吃。我向萬昌哥撒嬌說「可惜沒有龍眼蜜吃！」
「要不，你騎車回家裡拿，我在這邊等阿超」。萬昌哥說著遞給了我腳踏車鑰匙。

我拿了龍眼蜜回到溪邊時，只有萬昌哥一個人無聊的打著水瓢。「阿超沒來？ 」

「他回去了，我們也走吧！」萬昌哥說。

我坐在腳踏車後座，單手扶著萬昌哥，一邊吃著饅頭。

「大同！我喜歡阿超！」

「我也喜歡啊！」我漫不經心的應著。

「很喜歡！」

「你說抱抱嗎？像超媽那樣，那也很好！」我敷衍著，以為可以打斷萬昌哥
的話題。

「像羅老師喜歡你那樣！」萬昌哥不達目的的繼續說。

「你變態！那好噁心啊！口水很臭！」我邊說著跳下腳踏車，拿著手上剩下的
饅頭，用盡全身力氣，很狠的丟向萬昌哥！丟向羅老師！

我認識的萬昌哥怎麼可以跟羅老師一樣！羅老師怎麼可以對阿超做那種事，原
來這個世界沒有好人。

我發抖，流淚，而且噁心想吐！大人的世界很討厭，我討厭變成大人。

愛上一個人與考上好學校都是屬於非自由意志。需要智商與努力，有時還要有
運氣與遺傳。人生很多時候都要靠遺傳、運氣與努力。非自由意志不是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光靠自由意志並無法改變事實。

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edtong/3/1309665604/2008081602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