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玉華現和兩個女兒雖分處三地，但母女感情緊密。莊玉華提供

作者╱單美雲

這是我第二次見到莊玉華，距離上次已隔13年。那時的她，皮膚黝黑，站在斯文白淨的丈夫和學音樂的女兒身後，提著琴盒，怯生生的，真像是外傭；如今的她，脂粉略施，煥發出自信光采，簡直判若兩人。

清晨，廚房裡滾著一鍋鍋的滷汁，莊玉華將剛炸過的腿庫肉放入滷汁，「腿庫炸過，把油逼出來，再滷1、2個小時以上，吃起來才不會太油」；另一頭，員工炒起酸菜，隨著鍋鏟不斷翻炒，飄散出一股鹹香滋味。
莊玉華是三重「玉知高華知高飯」負責人，其實，這店最早叫「三重知高飯」，有三十多年歷史，她離婚後，為了有所區隔，將自己名字冠上去，才成了如今拗口的店招。
她也是寧夏夜市「豆花莊」老店的女兒，莊玉華說：「我12歲就去木材行撿木材生火，煮豆花、炒糖水，小小年紀力氣卻很大，我寧願工作也不要讀書，尤其是數學，天呀，更是要我的命，所以國中沒畢業，就推著豆花攤，在新莊大街小巷，沿街叫賣。」
當3個姊姊全憑媒妁之言成婚，只有她堅持要嫁所愛之人。「他是我表哥的朋友，我們談了12年戀愛，結婚時，爸媽很反對，認為他沒有穩定的工作，沒有房子，擔心嫁過去會吃苦，但我就是不顧一切，即使到現在也不曾後悔。」
因為喜歡做料理，也為了讓爸媽安心，婚後，莊玉華在林森北路開起清粥小菜店，「每天準備4、50道菜，客人還常嫌沒菜，後來房租漲太兇，我們回到三重住家附近租店，改賣知高飯、滷肉飯，知高飯就是滷豬後腿肉的腿庫部位，台語叫『豬哥飯』，因聽起來不雅，後來取同音字『知高飯』，這裡勞工多，要呷飽才有力氣做事，生意慢慢穩定下來」。

愛情當它沒了，就不要強求，雖然我心裡很痛、很難過，但我上有父母，下有孩子，不能讓孩子看到我倒下來，所以我要很堅強。

那一陣子我常一個人開著車，在車上放聲大哭……。」
曾心軟，也想原諒，但一次次謊言，一再刺傷莊玉華的心。「他跟我說，手機換了，以後不會再跟對方聯絡了。我想過為了孩子，男人難免一時迷失，只要忍耐，就有一個完整的家。」
莊玉華彷彿陷入回憶，眉頭時而糾結，時而放鬆，說到激動處，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從初戀到結婚十幾年，我從來不覺得這段感情會變，他一直都是很好的人，有一天忽然變了，真的不太能接受」。
「他身體不太好，容易頭暈，以前店裡的事，都我在做，學校的事也是一樣，他當家長會會長，頒獎體面風光的事由他出頭，人家都說，你做得要死，說我傻，其實我覺得認真工作就有自信，雖然我沒讀過什麼書。」
「但台語有句話『賊星該敗』，謊言早晚被拆穿，他女朋友常常打電話來，還說我很笨，相信他，說他有很多張電話卡，我去翻他口袋，真的發現一整疊，原來他都用公用電話……，像這樣的事，太多了，當你心死了，就沒什麼好留戀的」。
她主動要求離婚，「本來他不願意，那時小女兒才國小五、六年級，我們離婚手續辦了，仍住同一屋簷下，大家各過各的，這樣的日子過一年，女兒都不知道，直到被媒體報出來。」
「我爸媽很難過，我姊打電話來罵，說婚都離了，還住一起，像什麼話，叫我趕緊搬家，她幫忙找了房子，付了頭期款，說以後慢慢還她，我才和兩個女兒搬出來。」

兩年前莊玉華和友人合資，在北市 永康街成立「灶紅了」知高飯專賣店。

因為走不出心裡那道關卡，莊玉華曾大病一場，「之前就是每天工作，心情也低落，吃不下，水也喝得少，到後來，沒法站也沒法躺，檢查才發現腎臟出了問題。要開刀時，我人躺在白鐵床架上，當麻醉下去，我不知道還會不會醒來，真的很擔心兩個孩子。」
「當時兩個女兒，一個讀高中，一個讀國中，再兩周就要大考，女兒以前的英文老師來看我，問我誰要在醫院照顧，我直接回說，我媽和我姊吧，老師劈頭就說，為何不讓兩個孩子照顧，分數不是一切，應該讓她們看到媽媽的難。」

新店的裝潢設計走懷舊文青風，莊玉華有空會去巡一巡。

「喝魚湯時，我的眼淚像下雨般一直掉下來，那是一種感動，開心哪，我的女兒長大了！」

「以前她們愛賴床，叫起床常常叫到兩個人快吵架，但我在醫院一個翻身，女兒立刻起身問：『媽你不舒服嗎，需要什麼？』」
經歷一場8、9個小時的手術後，莊玉華很感謝老師的當頭棒喝。「出院後，大女兒打電話請店裡阿姨一早把新鮮的魚送過來，她把魚湯煮好後，才趕去上學。」
大病初癒，莊玉華母女3人相依為命，「我得謝謝他（前夫），因為這段期間，我們母女關係是非常緊密的。」一度因單親，讓孩子沒有完整的家，莊玉華自覺內疚，反倒是女兒安慰她，「學校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家長離婚，雖然我們跟人家不一樣，但我們不可憐。我這個當媽的，很多時候要跟孩子學。」
2、3年前，大女兒赴瑞士讀餐飲管理學校，小女兒去新加坡念管理，母女3人三地，獨立生活，情感卻是緊密相連，「路都是她們自己選的，大女兒現在東京實習，已經可以賺自己的生活費。我們有LINE群組，3個月前，我們約去韓國首爾見面，玩了4天很開心，我跟她們說，如果有男朋友，要帶回來給我看，不要偷偷交，一個就說：『媽你眼光有那麼好嗎？』其實，也對啦！」
說起兩個寶貝女兒，莊玉華叨叨絮絮說起媽媽經，「她們有時叫我『華姊』，OK呀，我希望她們把我當朋友，有心事願意跟我分享。她們有時會問我，將來的對象要什麼條件，我說，只要你喜歡，就勇敢去愛，不要因為上一代而畏縮，即使後來分手也沒關係，至少愛過，唯一最重要的就是要有養活自己的能力」。

痛苦的過往不願多想，一切只能向前看。前年莊玉華和友人在永康街合資成立「灶紅了」知高飯專賣店，店內設計裝潢走懷舊文青風，希望吸引年輕族群和觀光客。事業忙碌之餘，她仍在學校當志工。「離婚，我花了3年才走出來，是女兒、親人和學校的志工給我力量」。
在外人眼中，如今的莊玉華不僅堅強，笑容也多了。「堅強勇敢不是天生的，是被逼出來的，我生命中有很多貴人，在我鑽牛角尖，走不出來時，給我不一樣的思維邏輯，所以十幾年了，我還在做志工，因為交到太多好朋友，幫人的同時，心裡開心，而且很有成就感。」
中午時分，幾個志工媽媽來店裡吃飯，約好晚上練舞，及隔天去台東養老院行程。莊玉華說：「年輕時，我喜歡唱歌跳舞，結婚後，一開始是為了買房子，後來還債，每天忙著工作也沒心情，現在我可以把興趣和公益結合，邀請名廚到學校教媽媽做料理，或到育幼院、養老院表演」。
「現在的我，能健康活著每一天都是滿滿的恩典，所以想做什麼就沒有理由不去做，也不用幾點到了要煮飯給誰吃，我攏免。」語畢，她快步走到店前，又開始招呼客人舀豬腳了。

攝影：楊弘熙、陳思明

本文經《壹週刊》獨家授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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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玉華 54歲

現職：「玉知高華知高飯」、「灶紅了」知高飯專賣店負責人、新北市碧華國小志工隊隊長、碧華布街商圈常務理事、新北市烹飪公會常務監事
學歷：國中肄業
家庭：離婚，育有2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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