勘牙回來，猶能在臉書上說說笑話。傍晚時昏昏睡去，一覺醒來，如夢一般，突然看到一個朋友過世的消息。
這一年連串的傷逝，我都是震驚大過難過。只有俊志（琪姐）不一樣。之前看到別人難過流淚，我還不是那麼明白那種感覺，可我去琪琪的板子留言，一寫眼淚便不停的流。此刻再下筆，仍是紅眼眶。
琪琪和我年紀相仿。我的書店不斷搬家，他去過其中兩家，都在出版《台北爸爸．紐約媽媽》之後，不是為了宣傳打書，而是去買書。琪姐愛讀書，每次都買一大堆，而且話匣子打開停不了，彷彿我們認識好久了。我一開始其實覺得他有點三八，並不是我喜歡的曖曖內含光的類型。加上本來不識，所以當時在書店也只是隨意聊聊。我記得他跟我提到一位同志朋友如何被欺負，說得義憤填膺，毫不保留。除此之外，我也配合他，像個飽經風霜，還能開開玩笑的人。

熱情讓我備感溫馨

也只有琪琪火眼金睛，知道我骨子裡是個騷貨。說起來他也在找尋能聊開的姊妹同伴，再則，我在女生前還是有保留，但個性略剛，在男生面前則有戒心或彆扭作樣，只有跟同志說話才放得開。於是後來他復出臉書來留言時，透過文字我們就玩起來，感覺才真的熟了些。我才知道原來那段沉寂的時光，他得了憂鬱症。出書傷父傷己。父親三年前過世，再次重創了自己，他說唯有書寫，爵士的女兒才能把父親寫回來。
我之所以對琪姐有一份特別的情感，起因於2007年我拿了時報文學獎鄉鎮書寫評審獎，那年首獎從缺，於是2008年改為報導文學獎，琪姐拿了首獎。琪姐其實早慧，早就是成名的紀錄片導演，我卻起步晚，同輩都是前輩，同期的寫作者又視我為大姊以及後來的書店老闆。踽踽獨行，只有琪姐的熱情讓我備感溫馨。
俊志一上網就人來瘋，他喜歡誇人，也誇自己。我慢慢覺得他很真，一如他在《北爸．紐媽》中寫道：「我自以為正義的，徹底譴責父親，妖嬌外遇阿姨阿珍給善良的母親帶來的傷害，在我心裡歷歷如繪。……裁定爸爸和阿珍是偷情者，敗德者……媽媽含辛茹苦，完美無瑕……當時我並不知道，日後的感情路上，我輪流替換著不同的角色……有時我是背叛者爸爸，有時是辛苦的無辜者媽媽，更常是誘惑者阿珍阿姨。」他如此誠實，並用肉身的愛與苦，去解開纏繞在身上的家庭死結。
有次琪琪看我臉書的精選照片，跟我聊起《天城山奇案》裡的田中裕子，打下長長的留言。他記性過人，主要也是那一年他姊姊過世，電影牽涉到這份記憶與思念。
「半百美婦，嬌豔多姿，見過人生，經過大風大浪。我們都是台灣最美的歐巴桑。」琪琪接著這樣寫，我們共勉。但經過大風大浪的人是他。琪琪更美，在此生或他方，永遠都是一朵盛開的玫瑰。





作家 （石芳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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