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記那是國小幾年級的事了。連媽媽我也沒說。因為事情有點大條，至少那時候我一度這樣以為。
當下只覺得整個人呆掉，小小心臟噗通噗通跳，世界彷彿停止旋轉，不知道該做甚麼反應。喔，好像閃過某個念頭，擔心自己突然變成流浪兒之類的。
那是一張細細放妥在書頁，看來熨熨貼貼顯然深藏多年的透薄白紙。也不知道怎麼的鬼使神差，在我老愛往裡頭鑽的爸爸滿屋書堆裡，那天下午偏偏讓我挑到它，一本已經忘記書名的散文集。我信手隨翻，先是看到夾在書裡的紙，定睛再瞧爸爸熟悉且性格的重重筆跡一筆一劃認真地落在上頭，大大的四個字，光那個女人名字，就佔了二分之一。
誰是芳華？
看著紙頭上少少幾個字，小小腦袋瓜裡轉啊轉。
為什麼爸爸要把她的名字寫在紙上？還夾進喜歡的書頁？偷偷藏在這麼多這麼多的書海裡？
一定是情人。我這樣想。
怕媽媽知道，又念念不忘的情人？
就我當時有限的人生經驗所能發揮的寥寥想像，只有電視連續劇裡的芭樂情節可以呼應。
一定是。就是。
天哪~爸爸有個秘密情人！她的名字叫芳華！

一根白髮沾貼紙上

記憶走到這裡，我可以理解當時那個小女孩，為甚麼會有個以為家庭可能支離破碎，自己即將像個小可憐流落街頭的依稀景象，因為太入戲，哈哈。幸好驚嚇過後，那時的我應該沒多久終於「冷靜戰勝恐懼、理智打敗八卦」，回過神了（否則這件事鐵定鋼定到現在，一定會是蘭家最大的笑話）。因為除了芳華二字，紙上其實還靜靜躺著一個細細微微的東西。
一根白髮。就那麼一根。
輕輕地被用透明細膠帶沾貼在薄薄紙上。
髮絲頭尾，隨著我的呼吸和動作帶起的氣流，飄啊飄。
頭髮不長不短，可能是爸爸的。因為和他的頭髮長度有點像。
可是，爸爸還沒有白頭髮啊！ 隱約記得那時是這樣想著。
好，就算爸爸開始有白頭髮了，還是不明白，為什麼要和那個叫芳華的女人的名字一起黏在紙上？
我想像當時紮著兩條長辮子的我，像漫畫卡通裡的小偵探柯南一樣，用一副很認真其實挺好笑的態度仔細推敲。
一定和另外兩個字有關吧。
感謝老天，小偵探萱萱總算不再只是聚焦「芳華」了，老爸明明寫著四個字啊。我低頭認真查看那四個字，慢慢地，一直跳得很快的心臟緩了下來。我大大鬆了一口氣，也修正之前的推斷。芳華應該不是爸爸現在的情人，搞半天，我太緊張，誤會了，應該已經過去，她應該只是爸爸的初戀情人。
實在搞不清楚那時的我，是有點早熟的灑脫，真覺得過去的就讓它過去，算了；還是根本不敢跟媽媽說，害怕了；抑或純粹就是孩子性，沒那麼擔心了也就轉頭玩耍去，徹底給忘了。總之，真是個好巧不巧的英明睿智決定啊，否則沒擔保小孩子亂亂說還真鬧出個家庭風波來。
芳華已逝。
後來，我對這句喟嘆青春易老、歲月滔滔的成語──「芳華已逝」，一直很有感。前陣子被美髮師發現我第一根白髮時，更吃吃笑著再次想起它。畢竟它可是我獨家認證，我那感性浪漫又風雅老爸的「初戀情人」哪！


中廣《蘭萱時間》主持人 （蘭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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