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6-01 21:08:05章魚

尋根

從阿發出師的那一天起,他就可以獨當一面的製作一雙皮鞋,這一點使他很有成就感,因為當上師傅後,薪水也會比較多一點,小時候苦慣了的他,很有儲蓄觀念,把薪水大半都存在師傅老鱸鰻那裡,沒爹娘的孩子,一切都得靠自己打拼,他十分清楚這一點。
年關將近,工廠的生意好得不得了,師兄弟們也沒眠沒夜的忙著。這是第三個年頭在工廠過年,也是第三次聽老鱸鰻用工作很忙做理由,所以尾牙就省了。
這一天師兄阿成的媽媽為他帶來了一隻雞腿,其他的師兄弟們也陸續有些家裡的關愛和祝福傳來,唯獨阿發,看著阿成興高采烈的吃著,聽著師兄弟們盤算著過年後可以回家休息的計畫。而他只能孤獨的鎚打、黏合、鎚打、黏合、、、這是他的生活、也是他的命運。

在阿發的印象中從未記起父親的容顏,即使絞盡腦汁用力回想,依然連個浮光掠影都不曾有過,只能從阿伯文杞的身上去推敲父親的影子。但是依稀有個舅舅和舅媽的印象,舅媽還曾經幫阿發洗過澡。
也許,這是探索身世唯一的線索,年少的阿發始終不敢忘記,當學徒的他悄悄的在心底立下一個心願:總有一天要去找出他僅有的一點童年回憶。
這個心願一直到三十多歲,擁有了三個孩子後才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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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印象中,父親曾離家好幾天。問起媽媽:爸去哪裡啊?
她總是故做神秘的不回答。
二十年前不像現在有著遍及的手機,我和弟還一度以為爸媽吵架,所以爸離家出走不回來了,那幾天的我們似乎特別乖。年幼的我們雖然不懂事,但多少也為此感到恐懼。
直到這個故事被說出來,我們才明白:爸爸是為了實現心願而離家、這一趟離家的旅程,對他是千辛萬苦而且寶貴的。而我也立了一個心願,我要記錄下這段故事,因為爸爸的根,就是我們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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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完兵後,阿發開始學做生意。他憑著年輕力盛,早上在工廠做鞋、傍晚則拎著兩箱皮鞋到夜市去擺地攤。尤其是娶了阿彩進門後,做鞋子多了一個幫手可以塗強力膠、也可以有個幫手提早到夜市去佔個攤位。夫妻兩就這麼拚著,到第二個孩子呱呱墜地後,生意也漸有起色,當其他做鞋的師兄弟們淡季都在喝西北風時,他已憑著夜市的這一處小攤位的盈餘而開始有了積蓄,也貸款買了一間國宅。

阿彩跟阿發是青梅竹馬,阿彩就是文杞的養女,就親屬關係上來講阿發是阿彩沒有血緣關係的堂哥。沒想到以兄妹相稱的兩人通信通久了,也迸出了愛的火花。一個下雨的夜晚,夫妻兩聊起了一些家鄉的事,此時,阿發少年時的心願閃過腦海,他向阿彩說了當年的心願。
阿彩是個明理又感性的女人,鼓勵也支持著他,恰巧第三個孩子才兩歲,不適合帶著孩子舟車跋涉,於是阿發獨自帶著戶籍證件走訪戶口名簿上曾經記載過的地區戶政機關。他從彰化作為出發點,找到了被外公帶到彰化之前曾經住過台中,接著又在台中戶政機關追出了住在台中之前曾住過南投,最後查到了南投就是阿發的出生地,而且也找到了同一戶籍中還有一個人----一位王姓的男子。
「奇怪,爸爸姓詹,媽媽姓廖,爸爸也是被招贅的,所我以前叫做廖詹隆發,那麼為什麼還有個姓王的人?」雖然狐疑,但阿發仍然決定去拜訪這位王桑,因為他相信:這個人應該可以知道阿發的身世。

跋涉了那麼久,答案呼之欲出,內心既期待又緊張,阿發循著戶籍上的地址,也不時摸著口袋裡的十萬元,這是準備要在找到外公時孝敬外公的。他揣測著:這個姓王的認識我外公跟舅舅嗎?他認識我媽媽嗎?他知道媽媽怎麼死的嗎?他能帶我到媽媽的墳前燒香嗎?阿發不斷的在心底練習著,看到外公時要怎麼相認呢?童年河床邊的生活再度清晰的浮現出來,外公的身影模糊的略過,阿公,我是阿發啦;媽媽,我回來了,我終於要回到你生下我的地方了。
來到了地址所在處,眼前是一座三層樓的透天厝,阿發緊張的按了電鈴,出來應門的是一位老婦。阿發開口問道:「請問,有一個叫詹隆發ㄟ,以前咁是住佇這?」
「你咁是兵役科e人?」
「不是,我就是詹隆發,我以前e戶口登記佇這,我欲揣即e叫王秋銘e,我想欲問伊我的身世。」
「我是王秋銘e某,你愛叫伊阿舅。阿你咁有去做兵?兵役科e人來揣過你歸a擺。」
阿發幾乎要向老天爺下跪了,眼前的這一位就是印象中曾經幫自己洗過澡的舅媽,而這裡,真的就是他童年曾經住過的地方。這麼多年了,遊子終於找到了「根」。「阿舅勒?阿公勒?伊咁也在哩?」阿發焦急的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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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發的疑惑全都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只是,外公把阿發帶到彰化後便不知去向,媽媽的墓地也在都市改建計畫中不知被公所遷移到哪裡去。這是此次尋根結果最大的遺憾。

阿發想著:如果年輕時的舅舅能有責任感一點、能有孝心一點,外公和外婆就不會帶著自己流離失所、媽媽的墓地也會有人照料而不會變成孤魂了。
這個想法當然不能說,只是阿發嘗盡了長輩不負責任的苦,他暗自立誓:自己絕對不要重蹈長輩們的覆轍,而過去都已經過去了,埋怨也沒有用,既然找到了舅舅,便要善盡晚輩的心意。

舅媽表示舅舅在台北工作,現在全家人都搬到台北了,因為元宵節要拜祖先所以舅媽昨天才回南投準備拜拜,明天拜完祖先就要回台北了。
這樣的情節比阿亮找人還更引人入勝,晚一天或提早一天,阿發就會撲個空,真的是皇天不負苦心人,連日子都算得這麼巧。
阿發再次摸摸口袋中的十萬元,外公不在了,舅舅一家人也過得不錯,這十萬完暫時是派不上用場了。但是到台北拜訪舅舅時,他還是特地包了一個紅包給舅舅和舅媽,向他們表達幼年時的照顧之恩。

阿發所認得的外公因為是外婆招贅進門的,所以媽媽才會跟著繼父姓廖,而舅舅跟著生父姓王。身世之謎便在他鍥而不捨的追尋下一點一滴的解開。
一個放在心裡二十多年的心願,就此可以說是完成了,雖然有一點點不盡如人意,但阿發這輩子不再遺憾著自己是沒有父母的孤兒。比起孤兒來,他更慶幸自己能找到舅舅和自己的出生地。接下來要去找爸爸了,他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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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發,我的父親。
您的寬懷、您的孝心,是孩子們最好的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