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迷情系列

第20回 天倫不是夢

   待英志從外州回來時，她發現英志的雙鬢長滿了灰髮，一臉的沉思迷惑，她不解英志這突如其來的大改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呢？霓虹只有靜靜的望著英志，她知道英志的心中如果有心事的話，即便用強硬的方式，他仍然還是不會說的，除非他自己願意表白，霓虹決定一切隨他去吧！

　或許是因為彥的存在，令霓虹在英志的面前開始心虛了起來，她格外地呵護著英志，為英志準備他最愛的牛排大餐及他愛吃的餐點。霓虹心中似乎想彌補一些什麼，難道是一個失職的妻子嗎？霓虹實在無法想像，如果與彥的心靈相愛之事實，讓英志知道後，她的生活中，又會引起什麼樣的驚濤駭浪呢？

　於是霓虹更加地體貼照顧著英志身心方面的改變，但是最後霓虹還是忍不住地盤問起英志：「英志，你到底最近發生了什麼事情呢？你頻頻地去外州出差，到底是什麼大事情，你必須要一人單獨地親自前往呢？」

　英志用雙手撫弄著他極為濃密的頭髮，整個人陷入極度的痛苦狀態，眼睛一直不敢直視著霓虹，低聲說道：「虹，我從未告訴過妳，我是在孤兒院中長大的。靠著自己的努力及運氣，才有了今天的成果，可是即使我現在有了小小的成就，卻一直不敢擁有小孩，妳不知道那種被人遺棄的感覺，像是永遠的烙印，刻在內心的深處，即使想要掩飾它，它卻無所不在。自小，我就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是誰，我只知道與別人擠在一間小屋中的滋味，穿著別人陳年不穿的老舊衣服，而自己又穿不合身的窘困。我發誓如果有一天當我有錢時，一定要住在大房子裏，要買各式各樣的衣服。我與我的亡妻瓊安兩人都是在孤兒院中，一起長大的，我們兩人相依為命，一起編織著成年後的種種夢想。可是不論如何地努力，我與她兩人都有一份強烈的自卑感，我們兩人都覺得自己是別人不要的垃圾。待我們經營民宿旅舍賺了不少錢之後，我們也都長期的支助著孤兒院，也都一起上過心理輔導的課程，可是我與她早已養成長年吸煙的習慣，或許是心靈上空寂吧！隨時地抽上一根煙，心情便覺得輕鬆不少，最後她還是被吸煙的這一項壞習慣，讓她提早往生了。在她走之後，我也換了許多的女朋友，直到遇見了妳以後，我才有了家的安全感。可是長久以來，我的心中一直有個疑惑，我到底是誰的孩子呢？於是我花了許多的錢，去調查過我曾住過的孤兒院，他們才發現我的生母，是未婚生子，現在她在別州生活著，有過婚姻，我也有同母異父的3個妹妹們，現在我的母親得了子宮癌，已經是末期了。我這回出差，是親自當面向她道別的，我是真的原諒她了。畢竟，她那時候年少無知，又沒有錢，又沒有父母家人的支援，她也哭著向我道歉，她沒有善盡一個母親的職責。」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一般，英志在霓虹面前告解之後，他心中舒坦了許多。

　霓虹愛憐地撫摸著英志的頭，她心目中的這座高山終於倒塌下來了。霓虹覺得自己反而變成了一座高山，她禁不住關心地向英志說道：「英志，我可否也去探望你的生母最後一面呢？」

　英志感激地緊擁住霓虹，兩人之間的那份疏離感，又化為烏有了。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霓虹與英志搭著國內飛機直飛虹佛市，在英志的母親下榻的醫院中，霓虹見到一位與英志的外形如出一轍的黛比，她的身形枯瘦，有如風中殘燭一般的老女人。

　黛比的身上插滿著各類型的管子，兩眼無神地望著這一位從未謀面過的東方媳婦。或許人在重病之中，對於親人們都有一份莫名的親切感，黛比雙手緊握住霓虹的手，霓虹瞬即感應出這一位第一次謀面的婆婆手指間傳遞來的暖意及愛意。

　霓虹竟為這一個小小的親暱動作，而淚流滿面，泣不成聲，她心中一方面是感激英志母親對她這一位東方媳婦的接納，另一方面心中也感傷這第一次的會晤，或許也將成為訣別了。

　黛比的身體狀況日漸萎靡不振，除了兩眼望著家人們之外，她早已經無法言語了。還是英志同母異父的大妹菲比，細膩地牽著霓虹的手，將霓虹帶出病房外。

　英志的3個妹妹們均對第一次見面的霓虹，印象良好，看到霓虹端莊的東方女子的裝扮，及霓虹眼裏流露出來的真情，也令她們3人為之動容不已。

　菲比輕拍著霓虹的肩膀並安慰道：「虹，感謝妳從賭城親自來見我們母親最後一面，相信她應該可以安心的走了，我們總算一家人團聚在一起了。多年來，我母親黛比的心中一直不安，她早已向我們3姐妹們表示過，她年少時因為年輕無知，自己就莫名其妙的當上未婚媽媽，實在是當年她的經濟能力很差，才不得不將她心中的一塊肉，擱置在孤兒院裏。許多年來，我們也一直幫母親一起尋找英志的下落，但那家英志小時候待過的孤兒院，早已拆除多年了，我們也不知道英志的姓名，只好海底撈針般地，在美國各州的各大城市裏，向當地的機關都求救過，但畢竟由於資料不足，也不知道英志的外形模樣，我們一無所獲。幸好是英志利用私人的管道，到處來尋找我母親，否則我母親可能到死亡之前，也都是死不瞑目的。」菲比忍不住地向霓虹傾吐心中的想法，她剛才看見霓虹為了自己的母親而淚流成河的時候，她從內心底裏，早已完全接納霓虹的存在了。

　望著與英志神情近似的菲比，霓虹心中也有股說不出的感動，她與英志終於有了屬於他們在美國的家人了。菲比是一家醫院內的資深護士，在她母親黛比病倒下來後，她馬上一肩擔起，負責黛比住院檢查及一切後續化療的活動。

　黛比終究病入膏肓，於是菲比只好停止任何對母親的化療，將她轉入了安寧病房，讓她可以安靜的茍延殘喘著，但隨著黛比病情的惡化，醫院裏為黛比施打的嗎啡劑量愈加重，其頻率也愈發地增加。

　霓虹在第一次與英志家人的見面，真沒想到是個悲歡交集的場面。在醫院中，大家在黛比的病房外痛哭一團，相互打氣之後，大家居然破涕為笑的又緊緊地擁在一起，這次會晤實在是霓虹始料未及的結果，為此，她又覺得英志實在是一個有責任感的好男人，他對自己的母親有情有義的私下捐贈，是為補償多年來他無法盡孝道的遺憾，另外，他母親住院所花費的醫療費用，英志也大方的一手擔負起。

　並且他不願意向霓虹表明，他實質上也給了他三位同母異父的三個妹妹們，每人一筆不菲的金額，提供她們的子女未來的升學費用，雖然英志的妹妹們，每個人都有一份正當的職業，但英志想以實質的幫助來感激她們三人多年來對自己的母親，不離不棄的照顧。

　來到虹佛市的第一個夜晚，英志大方地邀約他三位妹妹們與霓虹一起共進晚餐。為了擔心霓虹的內向羞澀，英志決定這一晚暫時不邀約他三位妹妹家中其他的團員，先讓霓虹與他的三位妹妹熟稔之後，再來一次家族大聚餐，否則他真擔心霓虹會產生家族聚會的不調適。

　為了便於他們家人親密的交談，英志請菲比建議一家安謐的美式餐館。在燭光燈影及人影交錯之下，英志與他的三位妹妹及霓虹度過了一個溫馨的夜晚。

　在餐間，個性外露的露沙，英志的二妹妹，頻頻問著英志：「你及霓虹是怎麼樣認識的？」露沙在一家電腦公司擔任秘書的工作，她見多識廣，又善於公關交際，將大家初次見面的尷尬情況，馬上沖淡了許多。

　露沙的外表修長，很擅於裝扮，霓虹猜想她應該長得比較像她的父親吧！

　英志搶先霓虹回答著：「我們兩人是經由朋友介紹下才認識的，我們兩人一見鐘情，對不對？」英志一邊對霓虹眨著眼睛，一邊緊擁住霓虹，讓霓虹窘迫不已，她實在是不習慣這種美式，在眾人面前親熱的表現方式，但礙於情面，霓虹只好點頭微笑，不發一語。

　看到英志與霓虹相互親熱的舉止，英志的三位妹妹均眉開眼笑，然後露沙不禁稱讚著：「英志，你真有一套，與我們老媽一樣，最會收攏人心了，你一定不知道我們老媽的公關交際及廚藝一流，她還未生病前，我們一家人團聚時的餐點均由她來掌廚。」

　「這也難怪我有一個極為挑剔的腸胃，原來是遺傳自老媽的基因。我告訴妳們，虹會燒一手好的中國菜，下回妳們來賭城度假時，就請霓虹大顯身手一番吧！」英志得意洋洋的將霓虹捧得高高的，畢竟霓虹是他千挑萬選下的嬌妻。

　這時英志的小妹摩尼卡好奇地問著霓虹：「是真的嗎？我最愛吃中國菜了，每一次我與好友聚會時，我們都會挑選虹佛市不同的中國餐館，輪流嘗試不同的品味，換了多次後，我才發覺自己最愛吃『Dim Sum』(香港飲茶)，只是對於『雞爪』真是不敢領教。」

　摩尼卡是在虹佛市當地的一所大學內，擔任行政助理，對於餐飲，她如數家珍地向英志及霓虹賣弄一下，其實她自己本身也是一個好廚子，深得她母親黛比的遺傳，她的外形與英志也有幾分地神似。

　霓虹連忙向摩尼卡解釋：「我是來自台灣的，只會做些台灣及中國的料理，『Dim Sum』是香港人生活飲食的主要項目之一，連我自己也不會製作，但下一回你們來賭城遊玩的話，我們可以招待妳們去賭城當地幾家販賣『Dim Sum』的招牌餐廳，讓你們吃個過癮，因為賭城是全世界的娛樂中心之一，全世界有名的餐館均有在賭成設立，並且一較高下，所以賭城當地的餐飲生意蓬勃，一旦餐館的口味不佳的話，就會馬上關門大吉，因為競爭太激烈了！」霓虹如數家珍般地向英志的三位妹妹們推薦了賭城的餐館。

　英志更為興奮地道著：「你門可能不曉得吧！ 霓虹曾在中國餐館內擔任主廚的工作，你們到時候就可以嘗到甜頭了！」

　英志的讚美令霓虹變得更為謙虛，她也連忙說道：「其實我也沒有英志所謂的大本領啦，我只會做些一般家常的中國菜餚而已，根本是擺不上檯面上的，與其他中國餐館的主廚們相較之下，我還差得遠呢。」

　這一頓晚餐，大家賓主盡歡在融洽的氣氛下結束了。英志由於與他的三位妹妹們仍然生疏，所以早已在虹佛市的一家知名連鎖中型價位的飯店，訂好了一間雙人房，他計劃與霓虹停留在虹佛市一個星期，以便去探望他的母親黛比。真不知道每一天的相聚，是否將會是最候的一次呢？英志實在不敢再往下沉思了，人生的命運，畢竟也不是他所能掌控的，即使花費再多的金額，也挽救不回自己母親命在旦夕的宿命。母親黛比的這一場疾病，真是讓一向極為樂觀進取的英志，心中感慨萬千，他想著：即使擁有再多的財富，當死亡之神向人邁近時，每一個人都不得不在死亡之神的面前，垂頭喪氣。

　為了撫平多年來沒有母親在旁的不平衡感，英志每早均陪伴在他的母親身旁，有時候只是用手輕輕地梳理母親的頭髮，有時候他用略為潮濕的毛巾，將母親的臉部及身體擦拭乾淨，或許是因為內心底強烈地渴求母愛，英志常不自主的緊擁住母親，希冀藉由短暫的肢體上面的接觸，可以尋求多年來對於母親失落的愛之彌補。

　英志這些點點滴滴的溫馨小動作，令在旁觀看的霓虹幾度落淚，她心中明瞭英志是在為如風中殘燭的母親，善盡他為人子的責任，及向母親做告別式的心中準備。如果現在再不向自己的母親表達他心中的愛意，英志永遠都會活在自責及不安之中。

　英志及霓虹在這一週以來，日夜不分的守在英志的母親黛比的身旁，可是英志對於賭城的民宿旅舍管理依然也是牽腸掛肚的，於是霓虹決定自己一人先飛回賭城拉斯維加斯，為英志去監管民宿旅舍，讓英志單獨留下來，專心一意的照顧他的母親，直到她安心的離去後。

　霓虹便單刀直入地對英志提出建議：「英志，你還是專心一意的留在虹佛市照顧你的母親，我先回賭城管理我們的民宿旅舍，免得你兩邊都是牽腸掛肚的，什麼事情都做不好。你母親現在也急需要你在旁的陪伴及照顧的，無論如何，她還是你的親生的母親，你們兩人應該在這最後的時刻，相互的彌補你們失聯了40多年來的愛意，我相信這對你及你母親兩人都有心靈上的治療效果，或許這一趟虹佛市的旅行，可以改變你以前種種頑固不化的觀念，或許你會對於人生有不同的看法，你自己認為呢？」

　英志淚流滿面的緊緊擁住著霓虹，這些時日以來與自己的母親親密的相處，英志的心靈變得更為易感，更為柔軟了，他輕撫著霓虹的頭：「虹，感謝妳的善解人意，感謝妳來探望我的母親，感謝妳為我而做的一切。」

　或許英志在多年的失落感之後，而今他心靈的那一塊失落的角落，已經逐漸地撫平了，他不禁對於每一個人都心存感激，感激上天對他的恩寵，能夠讓他尋找到自己失聯多年的母親，他的確也想守在母親的身旁，陪伴她直到她生命的最後一刻。

　「英志，我們兩人是夫妻，本是同林鳥，你何必向我道謝呢？我只是善盡我為人妻的責任而已。」霓虹說完後，就用手將英志臉上的淚水輕輕的彈落在地，她也與英志緊緊相擁住，兩人融在一片寧靜的心靈交流之中。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