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波這個月沒來，上個月也沒來，她在抽屜找除毛刀片看到衛生
棉才突然想起這件事。她時間都很準，她認為這是她日夜顛倒生
活裡唯一的規律秩序。

現在，她連這個也沒了，可能年紀大了，體質也變了，她想。唉
，煩欸！

前天要去夜店的途中經過一間婦產科診所，心想時間還早，阿波
決定去掛號給醫生看一下。等候室播放著不知名的鋼琴演奏曲，
書架上擺著多本有關懷孕的雜誌，坐在她旁邊的女人肚子像塞了
一把倒放的中華炒鍋，她茫然地盯著前方的牆看，彷彿肚子是帶
來的寵物讓牠在腳邊睡著。

阿波這才驚覺到她可能懷孕，心裡感到一絲不安，腦子裡不斷想
著以後不能凌晨５點才回家，而且必須認真賺錢，要幫小孩簽聯
絡簿等等這一類鎖事，此刻她真想和Nipo說這件事，但一定會被
她笑到窒息身亡吧！Nipo這賤人，昨晚沒回來不知道又野到哪個
男人的身體下面躺平了。

在阿波開始回想她現在荒唐的生活時，護士叫她進去，她像是偷坐
在騎樓機車上和男友聊天被鄰居看到一樣有些慌張。醫生看著驗尿
的結果對她說：「妳知道妳懷孕了嗎？」
「現在知道了。」
「快邁入第7週了，來照一下。」
阿波躺在床上，全身冰冷，護士熟練地把她的裙子拉到小腹，塗上
不知名的滑液，讓她的腹部更冰冷了。
「這是膀胱，這是胎兒，現在還看不出形狀。」
阿波看到超音波螢幕上那個胚胎，像深海浬的一個不知名的生物。
「第一胎會緊張喔？沒關係，只要定期產檢就沒問題。」
「醫生你難道沒有想過我可能不要小孩嗎？」
醫生微怔。他看著螢幕問她。「要墮胎嗎？」


＊

阿本的店今晚生意很好，阿波在吧台點了冰茶，眼睛卻看著架子上
的酒瓶發呆，一口都沒喝。

「本店不歡迎裝模作樣看書裝氣質的人，請妳快滾。」阿本站在她
面前，指著杯子旁邊的手冊。
「瞎了嗎？這哪是書？！」她用力地把手冊塞進包包，「我要走了
，酒我沒喝所以不想付錢。」
「糙。這是自從總統民選以來妳最早回家的一天，值得慶祝一下，
來，幹掉這杯。」
她拿起杯子一口喝乾。「幹！這是你要我說的。」

她推開沉重的木門，離開吵雜的酒吧，小巷子良民般的靜謐集結月
色的假道學，偷襲了她的後腦杓，讓她神智不清地竟開始檢視她現
在的人生，阿波感到一陣比喝了３瓶Vadka還醉的暈眩。


＊

阿波躺在床上睡不著，她聽到室友Nipo回來，被她丟在門口的高跟
鞋絆了一下，罵了句連粗俗的男人聽了都會不好意思的髒話，之後
四周是一片讓她失重的安靜，她的世界一直很吵雜，連夢都是紛亂
，沒想到她的世界同時也隱藏著這種彷彿把人遺留在某個陌生銀河
系的孤獨絕望。

絕望？為什麼會絕望？阿波不懂，她聽著自己的心跳，像埋在泥土
下的水管，默默地滋養著她的身體以及她身體內另一個要成型的身
體。Paul魯不是當父親的料，他還有一個即將比皇后還偉大的樂團
要忙，就好比華麗的訂製服不適合出現在電視購物型錄，重要的是
他人不知死到哪裡去了，連墮胎的錢都找不到他要。

難不成她就是為這個感到絕望的嗎？


＊

隔天一早醒來，她不知道從哪來的靈感，決定要測試一下自己，她
拿了台相機敲Nipo的房門。
「Nipo開門，我有件事要請妳幫忙。」
敲了大概一個羅馬盛世的時間長，Nipo才開門，臉像被阻塞的馬桶
一樣臭。「妳她馬的最好是我現在床氣可以容忍的小事。」
「我懷孕了。」
「怎麼可能！你不是看過Paul魯的精蟲稀少的證明嗎?」
「被他騙了。」
Nipo沒辦法不管，Paul魯是她介紹給阿波的。「現在怎麼辦？」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想不想要孩子，我要妳趁我百分百不注意時
推我下樓，看我是保護肚子還是頭，用像機錄影下來。」
「理智點好嗎？」
「我已經比去廟裡博杯來決定還來的理智了！」
「要是妳保護的是頭呢？」Nipo拿著冰冷的相機讓她想到一團從
子宮拿出來的嬰兒屍體。
「再說，應該會拿掉吧！」


＊
距離那個早晨不之過了幾天，漫長的像好幾個月，因為阿波不再提
起這件事，好像根本就忘了一樣。Nipo今天起了個早，在客廳吃著
餅乾，看著阿波的房門，她回房間拿出相機，認定今天是測試的好
日子。

阿波房門打開，她特別裝扮，衣服包包都是她沒看她穿過的，不知
道那麼早要去哪裡，是要和新男人約會吧！阿波習慣在交新男友時
買一個新的包包。她在門口的鞋櫃拿出３吋高跟鞋，Nipo心想她現
在應該沒惦著這件事了吧!

她在阿波踏出門那一刻打開相機，走個幾步就要到階梯時她突然推
她一把，淒厲的慘叫在陰暗狹窄的樓梯回響，Ｎipo再見證某個偉大
事件一樣謹慎地拍攝整個過程，當阿波人已經在樓梯轉台，她衝下去
看她。

「妳還好吧！不要怪我，是妳要我做的。」阿波痛苦的表情讓Nipo
覺得她會真的告她謀殺。
「媽的，我都忘了這件事了。」她移動身體靠著牆壁。「妳剛有拍
到嗎？」
「有，妳看。」Nipo手指微顫地按著按鈕，她屏著氣看著相機小螢
幕，看完不發一語。Nipo視線移到她新買的名牌包包。「妳這包包
到底多少錢買的？」
「這包包不是多少錢的價值，是多少個的價值，我不知道透過多少人
才搶到的限量版欸！」
「.... ....妳滾下去時竟然是保護這包包欸妳知道嗎？」
阿波的測試沒有這個選項。「那現在怎麼辦？」
「妳去廟裡博杯吧！我要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