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生命指數】

父親住進加護病房已經二週，病情也漸漸穩定，生命指數已達8分，但是仍還沒有恢復意識。看著父親躺在病床上，總感覺父親不該以此樣的方式走上他的天堂之路，我深深相信若是父親有意識，他希望能夠平靜地離開人世。只是我們所奢想的「應該」，恐怕只能以「期望」來替代之，否則有著強烈的「應該」只會帶給我們深深的痛苦與沮喪。就好像是壞人理應得著報應，但有時卻偏偏長命百歲；好人理應壽終正寢，但卻偏偏命運多舛，死時可能沒人記念。

這些「應該」的想法，或許如同所羅門王在聖經傳道書所說的：「虛空的虛空，虛空的虛空，凡事都是虛空。人一切的勞碌，就是他在日光之下的勞碌，有什麼益處呢？」(傳道書1:1~2)我們所想要的「應該」，其實不過是人生中的虛空，是一種「非理性想法」(註1)！

即使如此，我的家人、教會中的弟兄姊妹、父親的好友們、其他的親朋好友，甚至是包含我自己，似乎都帶有某種使命性的「應該」想法，想看著父親走過人生中的死蔭幽谷。所以我每天至少一次到醫院為父親做足部按摩，所期待的是透過吳神父改良過的足部按摩法可以讓我父親的中風現況得以緩解，甚至是讓他的肺氣腫疾病也可以得到治癒。

【想逃】

當然不可否認，由於看得到的進展有限，會有時不免升起一種「想逃」的感覺，想要遠離人群，想要放下一切。這也讓我聯想到日劇「極道鮮師」(註2)第十一回的劇情，劇中山口久美子(仲間由紀惠飾)老師班上的一位學生熊井輝夫(脇知弘飾)因為父親得病過世，而讓熊井一時不能接受，就從醫院跑走，在外遊蕩，連家與學校都沒回去。因此山美(學生給老師取的簡稱)與學生到處去找熊井，卻是毫無所獲。

當時在看的時候，會覺得劇中的熊井應該要在父親過世時要堅強面對一切，畢竟母親及弟妹都還需要這個做大哥的挑起一家的責任。只是熊井選擇的是逃避，並且還在外主動挑釁一群小混混，而讓自己傷痕纍纍。

及至我面臨父親的臥病在床，我突然像是可以呼應劇中的情節一般，心中不時有「想逃」的感覺，但卻深知，此時的我是更需要擔負起責任的關鍵時刻，因為我也是大哥。

更深地思想下去，熊井是個高中生，甚至其父對他說要繼承熊井麵店時，熊井的父親還看不出有任何倒下去的跡象，有點叛逆的熊井竟對父親說了：「少囉唆！」以致於當父親一病不起，再無留下任何遺言時，熊井的挫折與沮喪可見一般。因為「少囉唆」成了熊井對父親說的最後一句話，也成了熊井在外遊蕩時的贖罪，選擇主動挑釁小混混，好讓自己說過不負責任的言詞得到懲罰。

【男人生存的指標】

然而山美的外公(大江戶幫的第三代幫主；山美是內定的第四代幫主，七歲時父母雙亡，由外公撫養長大，為了自己的理想走向與父親同樣的路-老師-而不願繼承幫主之位)對於熊井的行為有另一番的解讀，他認為：「父親是一個男人的生存指標，不管父親是好是壞，終究是自己的父親。一旦消失了，難免會徬徨無措！」換句話說，熊井在外遊蕩、挑釁小混混、缺課等失序的行為，都是一種暫時性的失去支柱，少了父親的膀臂，因而產生出來的過渡現象。

因為熊井面臨的是要承接父親留下來的智慧與產業，一份極大的挑戰！

【人生智慧的傳承】

如同尼可拉斯‧羅得史特姆(Niklas Radstrom)於「瑞典查甫人」一書中所寫到的：「父親傳下來的人生智慧，究竟是在何時從他們的變成我們的呢？或許是在這樣的時刻：在避暑別墅度過幾週後，S不得不幫父親洗個澡。S把他帶到院子裡來，用一條棉織法蘭絨替他塗上肥皂泡沫，再用院子水管裡被陽光曬得烘烘的溫水將他沖洗乾淨。或許就是這樣的時刻，當S在夏日的午後，用一條充滿肥皂泡沫的法蘭絨，清洗父親虛弱、年邁的身體----手臂、身軀、胯部、大腿----時，那份人生的智慧便從父親傳給了兒子。」

對我而言也如是，雖然做得不多，僅止於為父親清除過二次的穢物、稍微擦拭了一下胯部，除此之外，就是足部按摩。或許就像尼可拉斯所說的，就是這時刻，父親的人生智慧已經傳給了我！

聖經作者在希伯來書十一章20至22節也留下同樣的字句：「以撒因著信，就指著將來的事給雅各、以掃祝福。雅各因著信，臨死的時候，給約瑟的兩個兒子各自祝福，扶著杖頭敬拜神。約瑟因著信，臨終的時候，提到以色列族將來要出埃及，並為自己的骸骨留下遺命。」似乎人生的智慧就是在人臨終之時，以有形及無形的方式，一代傳給一代。聖經中的先祖們甚至更以超乎尋常人的信心，將未來的事指教給後輩們。

【送舊迎新】

當我走到「送舊迎新」的關鍵時刻，承接從父親而來的人生智慧，我是責無旁貸，因我知，將來有一天，我也可能如此地傳給我的孩子們！

【註解】

註1：「認知行為療法」(心理諮商其中的一門派別)通常會協助來談者找出其「非理性的想法」，替換為「理性的想法」，才能將當事人痛苦的情緒予以緩解。其背後的想法在於：人們非理性的想法通常決定其情緒上的起伏，而非理性想法的線索可以根據一個人的言詞所透露出來，例如：「應該」(ought)、「一定」(must)、「必須」(need to)等用語；或者是一個有強烈的完美主義者，也很容易陷入情緒上的起伏。

註2：相關劇情及人物介紹可參看【日本偶像劇場】http://over-time.idv.tw/drama/dramashow_common.php?num=484

【參考資料】

Niklas Radstrom et al.著、朱恩伶、黃政淵、刁筱華、蘇芊玲、王瑞香合譯(2002)：瑞典查甫人-八個瑞典男人談平等、男性氣概和親職(men on men: eight Swedish men’s personal views on equality, masculinity and parenthood)。台北：女書文化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