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夕，參加睿睿這學期的班親會，老師跟我說了一些睿睿的狀況，說他很聰明，但是穩定度不高，有要求就會好好讀，沒要求就打混草草了事。這孩子不愧是我生的，表現跟我小時候一模一樣：做事虎頭蛇尾、丟三落四、除了功課之外，對什麼事都很有興趣；只要不是課本，什麼書都讀得津津有味。

從他上小學開始，不管是學校、安親班、還是英文班的作業，簽聯絡本時，少爺總是整個書包扔過來，要媽媽自己找、自己簽，而我幾乎是從頭檢查到尾，覺得少爺字寫太潦草或是文意不通，要擦掉重寫，就會引發親子衝突。一、二年級時，少爺被要求考前假日多複習，他國字寫幾遍，我也跟著寫幾遍，然後交換改；英文班的作業也是，碰到我不會的題目，我還得上Facebook請求朋友們的幫忙。三年級，我開始賴皮不陪寫了，少爺覺得很不公平，為何大人不用寫功課？現在他四年級了，開始有自我主權意識，很累的時候，會來討價還價，可不可以不要寫？

開完班親會回家後，想了很多天，越想越不對：等他上了國中，數學、化學、物理、生物這些課程，我以前就不會，沒能力幫他複習；國文、英文、歷史、地理這些要花時間背的科目，我累了一天下班回家，也沒體力再跟少爺一條一條耗了，如果將來他不肯自己念、念不通就扔著，又遇上叛逆期，在課業方面得不到成就感，以他好勝的個性，難免不會往其他方面發展，萬一走錯了路，不就完蛋了？雖說時代進步了，社會價值也不再是唯有讀書高，但一般國中大多仍是以升學為目的，在同儕之間進度落後，多多少少也會影響他的心理。我自己是從小功課不好的過來人，很清楚無心唸書，就算送去什麼名校、名補習班都沒用，還是得想想辦法才行。

     由於我的個性倔，寫功課草草了事，唸書不開竅，成績一直不好，班親會如果是睿外婆去參加，回來一定是『你看看，人家那個XXX，都不會這樣，你怎麼不好好學學？』狂念一週；若是睿外公去參加，回來就會說：『唉…今天我被你老師刮鬍子，你喔…』小孩子雖然不懂事，但心裡總是會偏向那個對自己表現出同理心、會幫忙擋壓力的那一邊，反正自己就是那種『我就是念不來，你越要我努力念，我就偏不』的死孩子，從表面看，睿外公寵我寵得不像話，任由我任性了十幾年，後來，慢慢找到自己的興趣、唸書的訣竅，雖然小時候總是倒數前五名，長大唸了中文系，在老師們溫厚的循循善誘中，也曾從系主任手上接過幾次前三名的獎狀，想到這裡，就提醒自己，睿外公碰到我這種小孩，都能忍住等我開竅，為何我非要盯著幫睿睿改作業？那些九十分以上的成績，都是我的不是他的，一切都只是假象，何必自己騙自己？嗯～我應該要學睿外公，要忍住不要拿他跟別人比較，要提點他方向，卻要有耐心等他開竅才對。

    於是，把他叫過來，很鄭重的跟他說：『你升四年級了，要為自己的功課負責，從今天起，我只會看你的每項作業有沒有完成，你要自己檢查對不對，如果不檢查就交作業，老師叫你罰寫、重寫都是你自己的事情。』睿睿很高興：『那背書也不檢查嗎？』心知有異，點頭說：『對，但是我每週會抽查一次，萬一被我發現你沒檢查就交作業、沒背書就拿聯絡簿來給我簽名的話，我會寫聯絡本讓老師知道。』說是這樣說，其實，學校功課有安親班老師會檢查，真正能付諸實行的只有英文班作業，不論如何，睿睿高興得像是投奔自由的難民。

        順便跟他說了我小時候睿外公如何簽聯絡簿的往事：每次睿外婆檢查功課，就會引爆親子衝突，因此從國小六年級開始，我的聯絡本都是睿外公簽名的，考不好的時候，睿外公不會兇我、也不會打我，每天都在聯絡本寫”給女兒的話”，這一寫就寫到我高中畢業，每本聯絡本滿滿的都是爸爸的愛心。

      而給睿外公簽聯絡本，有規矩：聯絡本放第一本，上面要擺一枝簽名用的原子筆，照聯絡本上功課的順序，往下排好，睿外公照順序一一確認打勾後才簽名。我告訴睿睿，以後沒把作業拿出來排好就不簽；忘記拿出來簽，後果自負。英文作業也一樣。

        放出籠鳥兒的第一次英文作業，從90變成35，告訴自己：深呼吸、深呼吸，不可以生氣，不可以罵人，千萬不、能、抓、狂。仔細看了他錯的地方，確定不是亂猜答案亂寫的，當規則、不規則的比較級和最高級都混在題目裡之後，這小子搞不清了。他訂正完後，我沒多問什麼就簽了名。

        下個單元，變成68分回家，差點要出手叫他改，硬忍住不動聲色，然後去補習班，告訴老師我的放手計畫，老師也認同，但我很煩惱的跟老師說：『老師，自從我不檢查作業，他寫完也不會自己檢查，分數很難看耶！』於是老師幫忙想了一個辦法，告訴睿：『以後作業、考試沒有80分以上，週六週日就要到班加課複習。』這招果然對症下藥，睿睿很緊張，寫作業時，發現不會，就會查字典、課本或主動問我，第三次就變成77分，他很緊張，深怕老師因為這三分叫他週末去上課，這樣就不能出去玩了。

接下來幾次，成績時好時壞，大多徘徊在62~90之間，每次簽作業，心情都會隨著他的成績起伏，比看股票還緊張，次數多了，慢慢接受：唉～這就是你兒子真實的狀況啊！但又好像有點不甘心，總覺得自己可以多做點什麼好讓他『恢復』以往的分數，旋即告訴自己，不行，不要再墮入讓他依賴的循環中，放手，不是為了他的『成績』，而是成績背後的理解力、組織力跟自己的事情得從頭到尾做到好的責任心，以他好強的個性，只要有耐心並且鼓勵他，他自己會好起來的，不是他自己開竅努力得來的，永遠都不會是他的；現在不放手讓他自己認清事實，上國中以後，就不容易聽得進媽媽的話了。況且睿外公從來沒有因為我成績差，就覺得我不是好孩子，何必要求睿睿要『成績好』呢？唉～親愛的睿外公，我終於知道要放下面子，去接受孩子表現不如期待，還依然當他心靈上的後盾，是多麼艱難的事情，希望你在天上保佑睿睿能比我小時候更早想通讀書是為了自己這件事；最重要的是，要保佑我，看到睿睿的爛成績時保持耐心，不要抓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