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庸置疑，即將走入歷史的2008年將在史冊上留名，但歷史通常都是過了很久以後再回過頭來觀望，而2008年的巨輪依舊轉動著，不曾為誰停留。

在紐約做廣告業務的 Fran Kennelly，為2008年下了很好的註解：「無法忘懷」。這也難怪，因為他在今年的民主黨初選中，先是投給了有望成為首位女性總統的希拉蕊 (Hillary Clinton)；爾後又在總統大選時，將票投給歐巴馬(Barack Obama)。後來的結果大家都知道，歐巴馬成為美國史上首位黑人總統。

Kennelly加過每加侖4.10美元的汽油，這種價錢感覺就像被搶劫一樣。更怪的是在同一年，他也加過每加侖1.75美元的油，就像加油站變成了慈善機構。

他的退休基金價值跌掉 了1/3、還買了一輛油電混和車。對向來熱愛大馬力大排量的老美來說，油電混合車感覺就像玩具，若不是油價離譜，大概也沒人想買吧！

打開電視，他看到老虎伍茲雖然一腿骨折，仍贏得美國高球公開賽冠軍。中國首次舉辦了奧運，而美國泳將Michael Phelps更破天荒地在北京奧運賽上「泳」奪八金，求一敗而不可得。

對那些專家來說，2008年更應該被好好拿來研究參詳。因為兩件相關卻又獨特的大事都在這年發生：其一，全球金融危機；其二，歐巴馬當選總統。

《USA Today》 引述歷史學家Paul Boyer的話說，這讓他聯想到1929年的大蕭條，還有後來羅斯福的新政。或許是因為當時的人們也沒有意識到，他們正面臨著歷史的轉折點。科羅拉多大學的歷史教授 Brian Delay則說：「這次大選，將是往後50年歷史教科書裡的大事。在今年，我們轉往了一條不同的歷史道路。」

哥倫比亞大學的教授Eric Foner表示：「歐巴馬當選意味著美國政治結構的轉變，就像1800年的傑佛遜、1860年的林肯、1980年代的雷根。」

難道這就是歐巴馬所說的「改變」？

有些學者則認為，現在就要將2008年蓋棺論定，其實有些操之過急。歷史學家 Peter Stearns表示：「人們總是會嚷嚷，說『今年大概是這個世代的人都忘不了的一年』，但大多數時候都不是。現在來論定2008年的份量還嫌太早。」畢竟2008年都還沒過完呢！

另一歷史學教授Larry Schweikart也表示：「現在談2008年的歷史定位，感覺就像在中場休息時間，寫完了整場足球賽報導一樣。」

以1846年墨西哥戰爭為例，當時人們都以為它將在歷史上佔據很重要的地位。但15年後的南北戰爭完全遮蔽了它的光芒。

一個重大的歷史事件，應該要能夠觸動或甚至改變時代巨輪的軌跡。若回想1986年的挑戰者號太空梭爆炸、2004年的印度洋海嘯、甚至1977年貓王的過世，這些在當時都被認為是影響深遠的歷史事件，但回過頭來看才發現，它們已淹沒在歷史洪流。

歷史並不是看它帶給現在的人們什麼感受，而是要看它帶給後世的人什麼影響。也許現在看起來很嚴重的金融風暴，以後會覺得也不過爾爾。的確，歐巴馬當選總統很驚人，但要是以後美國出了個同性戀總統，也許黑人入主白宮一事就沒那麼讓人訝異了。

歐巴馬的歷史地位，應取決於他的政績，而不是他的膚色。同理可證，被大肆渲染的金融風暴，好像也沒有那麼嚇人。許多房屋是被查封了沒錯，但銀行恐慌、排隊買麵包、通膨飆漲的慘況，卻也還沒發生。

Sterns說：「也許現在的經濟衰退，在往後人們談起時，只不過就是每15年發生一次的經濟下行負面案例而已。」

有些歷史事件的重要性在當時被高估，像是：蘇聯發射第一顆人造衛星，嚇壞了那時的老美，以為自己在太空競賽中將落敗，後來證明蘇聯在軍事、政經上只不過是隻紙老虎。古巴飛彈危機也是，那時人們以為核武大戰就要開打，後來也只是虛驚一場。

相對地，當然也有許多歷史事件被低估。比方1912年美國總統Woodrow Wilson所建立的聯準會機制、聯邦貿易協會、美國憲法第16條修正案－課徵所得稅、第17條修正案－直選參議員等，當時看來沒什麼，但對後世影響則十分深遠。

還有1970年時，美國石油生產達到頂峰。當時人們並不以為意，但到達頂峰就意味著以後只剩下坡路可走，注定了美國之後大量仰賴進口原油的命運。

Foner 說，1960年代的重要性，並不是因為總統 John F. Kennedy遇刺，而是因為黑人民權運動在這時蓬勃展開。而1968年發生了許多大事，像是黑人民權領袖 Martin Luther King, Jr.被暗殺、尼克森 (Nixon)當選總統、黑人民權暴動等，但其重要性歷史學家依然爭論不休。

Foner 說，1968年雖然動盪不安，但應該發生的民權轉變並未發生。但 Boyer並不同意 Foner，認為1968年引爆的黑白文化戰爭、水門案影響當相當深遠。

當年還在哥倫比亞大學就讀的 Foner，也是風起雲湧的校園運動一分子。但在示威抗議的氛圍中，他不斷地問自己：「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因為唯一能感受的是：這一段必定是歷史上的一部分。

如今，身為歷史教授的他，將1968年命題為「一個該當轉變、但歷史錯過了的十字路口。它的混亂騷動，卻未能產生人民所期待的巨變。」

相反地，他指出，1968年之所以在歷史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在於它刺激出之後產生的各種結果。包括尼克森的總統選舉和直到今天仍在進行中的文化論戰。1968年是「意料外的推論之始」

那麼，對於2008年， Foner又有什麼樣的看法呢？

他認為，無論是從打不完的戰爭、持續加深的經濟衰退到逐漸暖化的地球，「面對這些挑戰，2008年是不祥的一年。」

學歷史的人總是說：當人們根本對過去發生的事都無法達成共識時，要他們去期待未來是很不公平的。

周恩來對此就曾有過精闢的觀點。他曾被問及1879年法國大革命對歷史的影響，這位死於1976年的前中國共產黨領導人的回答直到今天仍是經典：

「現在要下結論，為時尚早。」

(陳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