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8-15 15:59:11Deary

反骨少女

小篆的可愛小腳

 

 

我心裏有一個結

 

小學唸的是分校,老師們會週期性的到本校開會,我們學生就會有一個下午的自習時間。

老師會要班長帶唸課文幾遍,然後出一些習題作業給我們寫。

 

六年級的老師,我們管他叫<藤條>,因為他的名字諧音,加上他都愛拿藤條上課處罰學生。

他拿的藤條,就是以前雞毛撢子除毛後的桿。

 

回本校會議的日子,<藤條>出了課堂上的作業,以及回家的作業。規定回家的作業不能在下午自息課堂上寫,有同學問:那下課時間可以寫回家的作業嗎?<藤條>回答:可以。

<藤條>還特別交待,回家的作業如果在下午課堂時間偷寫,明天要處罰。

 

於是,下午的三節課,課堂上我們寫老師規定的作業,下課時間拼命趕回家的作業。

 

隔天,有人跟老師打小報告,說昨天有人在課堂上偷寫回家的作業。

<藤條>說,有偷寫的站起來!

八個同學站了起來。

一個楊姓男同學很大聲的說:陳小苑也有偷寫!

(媽的,他哪一隻眼睛看到我偷寫啊!?幹嘛誣陷我!)

(<媽的>,是現在的我才敢罵啦,以前連<屁>我都覺得是粗話,根本不敢說。)

我大聲怒吼:哪有?我哪有偷寫?

××:明明就有!

我真希望把窗戶的玻璃震碎,更大聲的吼:我早就寫完了!

(其實我應該說:我在下課時間寫完了

 

<藤條>怒火中燒,喊:楊××和陳小苑,出列!

 

我和楊××被藤條狠打五大板手心(不是電視綜藝節目玩遊戲處罰那種打法喔,是<藤條>手握藤條,抬高手臂,然後手臂從上用力劃下來,把藤條打在我們的手心)。

全班都被<藤條>的舉動震懾得驚恐莫名。

 

我很有骨氣,雖然疼得淚水流下來,我也沒有<哀>出聲。

我的右手中指無名指和左手中指指甲縫滲出血!

 

<藤條>說我和楊××沒禮貌,目無尊長,所以要處罰。

 

我並不是對他吼,我是對那個楊混蛋吼。

結局是,偷寫回家作業的沒被處罰,我和楊××被打得手心留著紅腫的<五線譜>。

 

這對我來說是奇恥大辱,以當時<品學業優>的我,實在不應該受這樣的屈辱,於是,我血液裏的<反骨>從此被喚醒!

 

我恨那個楊混蛋,更恨那個<藤條>。

 

 

小學四年級之前,期中考<全班第一名>對我而言就是理所當然。

作文比賽繪畫比賽演講比賽獨唱比賽都是由我代表班上參加,而且戰績彪炳

可是,<反骨>竄滿我全身的血液後,我就想,我幹嘛乖乖守規矩?我幹嘛認真聽課?我還不是莫名被處罰!我被誣陷,老師沒幫我主持正義,我反駁反而被處罰!那之後的期中考,我只考了第四名,當時,我認為那是我人生的谷底,殊不知,國高中之後,才明白還有深淵啊!

 

有同學去跟我三、四年級的張老師說:陳小苑,這次考得很糟,只有考第四名!

一直非常疼愛我的張老師(其實教過我的老師都非常疼愛我,包括<藤條>)真的特別來關心我,問我最近怎麼了啊?有啥事情可以找她聊聊之類的。

 

想想也好笑又可愛,那幾個跟張老師報信的熱心同學,明明考試排名都在我後面,竟然說我考得很糟!

 

 

我開始反骨乖戾。

我開始臭臉<養成>。

我從陽光的陳小苑變成帶刺的陳小<怨>。

 

小學生總愛玩男生愛女生,×××愛×××的無聊遊戲。我的名字常和一個林姓的男同學名宇連在一起。說也奇怪,我們常常重新換座位,我老是和他坐一起。

 

變成陳小<怨>後,我完全不跟那位林××講話。

<藤條>竟然<關注>起我和林××的互動。

起初問我們是不是吵架了?

林××表示他也不知道發生啥事。

接著,<藤條>就開始疲勞轟炸的問我們和好了沒啊?兩個人有說話了嗎?

<藤條>愈關注,老娘就愈不爽和林××講話(其實,如果<藤條>沒關注這件事,我可能過幾天就像沒事一樣,和林××有互動)。

下課時間,我常常被叫去辦公室問話,有時林××也會被叫去審問,有時我們兩個一起站在教師辦公室聽<藤條>淊淊不絕的講同學間要友愛啦,要相親相愛啦等等,臉上和眼神卻出現詭異的促狹意味。

其他老師則一臉狐疑為啥我常被叫去問話

後來連累了我的死黨和坐在周圍的同學也被找去問話,也是問:他們兩個有說話了嗎?並叮囑他們要注意我和林××的互動。漸漸的,被<藤條>叫去問話的,都和<藤條>建立起<友好>師生關係,同學覺得被老師找去問話是一種樂趣。

當然也有同學跟我說,你就和林×××講個話,就不會老是被叫去問話了

可是,當時,老娘真的很硬脾氣。

接著,<藤條>忽然對我的死黨趙××關愛有加,課堂上特別關照她,還送她自己的畫作(應該是國畫或什麼死人骨頭的),一副你不乖,我就疼別人的心態。

趙××陸續收了幾幅<藤條>的畫,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非常尷尬,後來趙××就慢慢疏遠我,甚至不敢和我對眼,不是因為她覺得收到老師的畫而自以為了不起,而是覺得對我很內疚。

還好,上國中後,我和她又和好如初,沒有芥蒂,很慶幸,她到現在還是保持以前的率真開朗。

 

於是,班級裏的女同學就形成和<藤條>建立<友好>師生關係的同學為一個小團體,另一群就是我和我的死黨,還有一些中間份子。

<藤條>知道<友好>師生關係小團體裏有一個女同學非常愛慕林××,就故意把他們兩個座位安排在一起,也常常把他們的名字連在一起,然後看我,一副<我把林××許配給別人了喔>的輕佻表情。

 

是心理有缺陷嗎?有種在捉弄小動物的病態,<藤條>的離譜行逕實在令人不解。

 

 

我曾想,我並不是一個愛記恨的人。

以前,如果被老師處罰,有同學就會取笑:活該!

我心裏就會想,好,下回你被處罰時,我也要落井下石。

當曾取笑我的同學被處罰時,我就會覺得<好可憐>喔。

我心裏的<小惡魔>就會出現:啊不是要報復,不是要嘲笑他?!

這時,我心裏的<小天使>總是立刻驅趕<小惡魔>,<小惡魔>從來沒有得逞過。

 

可是,,我竟然恨那個<藤條>恨了三十幾年!

 

我常很認真的思考,我是不是心胸不够寬大,這個結在我心裏擱那麼久!

 

有一回,我聽到一個作家在電視節目上說,他小學時被一個老師處罰,結果,他恨了那個老師一輩子,他說,有些人並不一定要原諒,如果,真的沒法原諒一個人,也不要覺得心裏愧疚。

 

喔,原來,還是有人和我一樣啊,不是一定要當聖人啊,心裏無法原諒另一個人,也不是那麼罪惡黑暗啊!

我終於比較釋懷。

 

那個<藤條>是我們同學們<認證>的<好老師>,這麼多年了,同學常成群去和他相聚,他也常辦畫展,同學也偶邀我前往。沒有同學知道我從不參加的原因,可能連<藤條>自己也不知道,他當年傷了一個女同學的自尊,搞得女同學全身長滿刺,也差點岔了女同學的正途。

 

還好,我現在是陳小<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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