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23 17:04:45恨光陰

◆20.不速之客

◆20.不速之客

  會議結束,我接受了多A的委任,約定兩天後交出新提案的初稿,之後起身準備離開。
  「你像是剛從奇萊山回到平地上。」多A指了指我揹起的大背包這麼說。
  「是些剛洗好的衣服。順道。」
  「喔。」多A點了點頭,接著又問:「怎麼,你的同居人呢?聽說在一起很久了嘛。她不負責洗衣服的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只是淺笑以對,並不想多花精神做說明。
  「嘿,你點的咖啡都放到涼了,為甚麼一口都沒喝?」H.K.也加入了這場多餘的關切。要命!
  走出咖啡館後,我婉謝了多A車送的好意,安步當車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心思很快又去到女酒保的身上了。不過我放棄再去製造任何巧遇,就連跨到對面從髮廊門前經過的念頭也沒了。以一切隨緣的心情走著,我發現我更可以放鬆自在地往對街髮廊放眼而望,只不過依然沒有見到她的身影。可能是請假在家矇頭大睡也說不定,必定是累壞了。星朵酒吧還存在著,想再見面並不是非得在這個時間點的這個地點不可。我這樣跟自己說。

                        我持續飄浮在空中,
                           依舊是粉沫,
                依舊是以一億分之一的我看著全世界。
                      世界因此大到令我心驚,
                  光是一顆砂礫,就足以把我壓垮,
               光是一顆露珠,於我而言,就彷彿大海。
                       誰請把我吸入他的肺,
                       與其浪蕩,我欲停靠。

  我不知不覺在沙發上睡著了,而且居然做了一場延續的夢。我怎麼還是粉沫,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不確定這一覺睡了多長時間,不過窗外天色已經很確實的黑掉了。我進入浴室在這樣的冷天裡用冰涼的水洗臉提振精神,之後慎重想著接下來該做點甚麼。很快有了決定,就回到客廳開啟音響,置入帕華洛帝的CD片,在他被譽為曾被上帝親吻的美聲之中,我架起熨衣板,然後倒出洗好烘乾過的衣服,打算一件一件熨平它們。
  我握著熨斗一面對付皺痕一面慢慢展開我的工作,以在咖啡館對廣告的初步構想做為基礎做更深入的思考。這種構思往往是以下一個想法推翻前一個想法的方式在反覆進行著。就像豎好了立柱,等到要上橫樑時,卻又回頭把柱子改了;安上了窗子,才決定整片牆必須重砌。這樣交叉進行著建構與解構的結果通常是驀然回首一塌糊塗,不過一點也無所謂,因為這就是我的工作。
  音響喇叭在帕華洛帝之後接棒演唱的是陶喆,從vocals到R&B,兩種截然不同的歌聲在銜接當時的確產生了若干程度的不協調,不過照樣是一點也無所謂,因為那是他們各自的領域。
  衣服都熨完成了被我分類歸納到應屬的位置,有的是折好疊放,有的則直接以衣架懸掛在衣櫃裡。工作方面則不間斷地持續進行,透過剛才的不規則構思製造出的許多材料零星散置在我腦子裡各個部位,我於是拿出一疊A4紙以及鉛筆橡皮擦還有計時碼錶,開始了分鏡的紙上作業,企圖組裝。
  我就這樣專注於工作之中一直到突然被安靜嚇了一跳才回過神。陶喆多久前唱完了也不知會一聲,安.靜.偶爾也會跑出來嚇人噢。我回頭審視完成了一頁半的分鏡圖表,老實說並不十分滿意,就姑且放到一旁去。我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讓安靜持續存在著並沒有再換入其它新的CD片,拾起牆角的啞鈴,我一面無意識地折彎自己的手臂一面隨興走到了通往露台的落地窗邊往外看。
  和昨天一樣是個適合散步的冬天夜晚,星朵酒吧想必照常營業,女酒保還照樣來回擦拭著玻璃酒杯照顧著向來不怎樣的生意嗎?我想起她嘴角的微痣,不明白為甚麼,每當我想起她,思緒就會朝那顆微妙主動對焦。
  安靜被突如其來的電鈴聲打斷,我著實一愣,我幾乎忘記了這間公寓有所謂的門鈴的存在,因此瞬間慌張了起來。很奇怪的我明明是在自己的家裡卻莫名其妙地慌張,一時間竟然找不到開啟樓下公共大門的電鈕。那種東西照道理應該是設置在某個牆面上才對吧。還來不及找到電鈕,我又接著聽到一陣不急不緩的敲門聲,跟著,電鈴聲又再度響起。我抓抓頭皮尋思了一小會兒,終於弄清楚其實一開始的電鈴聲就來自門外,顯然來訪者已經通過樓下公共大門,直接上到六樓我的住處門口了。
  我抱著狐疑的心情前往應門,打開門扉驚奇地發現來的人居然是下午才剛說過再見的H.K.。
  「你驚喜到呆掉了嗎?還不快幫忙!」
  H.K.把手上提的四口來自大賣場的塑膠袋遞給了我,然後進門換上室內拖鞋,也不管我還在犯傻就直接越過我的面前進到客廳,並開始朝我的居家環境品頭論足。
  「挺雅緻,是有點符合搞創意但接的case並不多的人住的地方。」她說。
  「妳怎麼突然來了?還有,妳怎麼知道我住的地方?」我問道。
  「公司人事部門很輕易就能查到你的個人資料不是嗎。」
  「哦,原來。還真是不顧個人隱私呢。」
  「至於我為甚麼那麼晚來這,那得怨你。」
  「怨我?我做了甚麼?」
  「你的那句『“千萬別漏了”可以成為訴求重點』可把老闆給high翻了,他真以為他是廣告人了,下午回到公司後就津津樂道說個沒完,從大樓的保全員到公司全體員工一直到快遞公司的送件小弟,舉凡遇到活著的,他都不厭其煩地說上一遍。」
  「他不膩呀?」我笑著問。
  「嗯,最後終於膩了。於是他又把我叫進他的辦公室,再開一次會。就我跟他喔。他說……」她改以模仿多A的聲調口吻繼續說道:「不能就此滿意,好還要更好,除了『千萬別漏了』之外,我們一定要想出其它更別出心裁的slogan。這支廣告在我主帥親征之下,一定要一炮而紅。」
  「所以妳是被派來提供新的slogan的?」
  「當然不是!我陪他加班各自吃了一盒排骨便當之後沒多久他就開始打瞌睡了,狀況跟年過四十的肥胖中年男子簡直十分吻合。」
  「嗯,真是辛苦他了。不過妳還是沒回答這麼晚來我這的目的。」
  H.K.用下巴指了指剛提入的塑膠袋,我於是翻看了其中之一。老天,裡面塞滿了市面上各種品牌的衛生棉,大大小小總數大約三四十包。
  「我新的任務是做你的副導演,一直到陪你完成這支三十秒的廣告片為止。那些是老闆要我買來給你研究比較用的。喔,其中一袋是戰備糧,吃的喝的從零食到微波食品都有,提得我手都快廢了。」
  「妳的意思該不會是想一直待在這裡吧。」
  「身為老闆特助只能唯命是從,你以為我十分願意?」她一面說著一面像來買房子似的參觀起我的屋內,朝每個隔間象徵性探了探頭,隨口說道:「沒甚麼不方便的吧?應該不會有女人突然從某個牆縫裡鑽出來吧?」
  「妳怎麼知道現在這裡只住著我?我同居人離開的事,我並沒跟公司方面提起過。」我有些納悶的問道。
  「這很容易判斷呀。你先是失蹤了幾天,接著又自己洗衣服,還把頭髮剪了,把喝咖啡的習慣給戒了,我相信一定是遇到大變故。」
  「嗯,光憑這些妳就能判斷,差不多可以稱做靈媒了。」
  「很接近喔。你信不信我懂看相,光看你的氣色我就知道你正處於失戀狀態,已經連續幾天獨自睡覺的那種萎靡不振的樣子,是很難逃過我的法眼的。」
  「真謝謝妳的精闢分析,不過我想我最糟糕的狀況已經度過了。」
  「所以已經能夠專心投入工作了哦。」H.K.這時候已經晃進開放空間的工作室裡,拿起我完成一半的手稿隨便翻了一下。
  「才不到半天的時間,已經有進度了噢。那我到底能幫甚麼忙?」
  「就請妳幫忙離開這裡。」我說道:「我工作時習慣獨自一人,妳在,恐怕會使我分心。」
  「我……」H.K.正想回應我甚麼的時候,她的手機就忽然響起,於是我聽見她接起時這麼說:「喂。是,已經到了。……都買了,差不多夠我個人用到更年期來到。連國外進口的也沒放過,我還是第一次發現衛生棉也有外國貨,應該也跟加入WTO有關吧。……放心,我們正討論得十分激烈。……好的,我會的。」
  H.K.結束了電話,朝我無可奈何的聳了聳肩:「你不是想逼我抗命害我失業吧。」
  我很想建議她大可溜回家或者找個地方度假兩天,我保證守口如瓶絕不出賣她。不過我知道這樣也不過是徒增爭執罷了。
  「啊呀!」H.K.突然尖銳的怪叫了一聲。
  「怎麼了?」我問道。
  「我忘了帶睡衣!」H.K.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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