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學生札記一

孩子，當你讀著我為你寫的這份心靈日記的同時，你大約不知道或是不太懂得我的心境，因為你來自我陌生的國度，也因為我也來自相對於你，同樣是陌生的國度：你是中韓混血兒，而我是傳承中國文化血脈的，住在台灣，和我認識的人說著國語、台語、簡單的英語和日語等多重語言的中文老師。

孩子，我何其有幸，能成為啟發你求知的老師，我三生有幸，成為你認字認識世界的一位守護者，一個照料你的心靈的另一個「小媽媽」。時常我提筆在雪白的小筆記本上，一筆一畫寫出你想探知的中國繁體字的時候，我都會浮生起一股穿越時空的交錯感：我想起宋代文豪歐陽修的母親，也是如此這般，用蘆葦在沙地上，敎會小歐陽修認得一字一畫。我是如此篤實地，一頓一捺，一點一撇地寫，而聰慧的你，彷彿佛家說的「宿慧」一般，憑著生命密碼的記憶，尾隨我的教導，左右上下地拼湊出，許多超出你現在學習年齡範圍內正確的華文字。

在台灣，你所承受的基本教育是繁體字，我也諄諄教誨你，繁體字與簡體字的差異，並且小心翼翼地提醒你，要通過至少十二年的基礎國民教育，你必須學會的任何基本華文文化。但是有時老師錯了，老師不懂頑皮的你，為何有時候會調皮地要求我，敎你草書、行書和隸書等不同字體的變化？我只能單純地把我從小到大學會的字體，盡量行雲流水地畫出字型給你觀看，而敎到辭窮時，我只好假裝板起面孔說：「你還小，先把楷書學好，以後你對草書和行書有興趣，老師再帶你去觀賞書法展，這樣好嗎？」你慧黠地點頭，同時露出雪白的小虎牙笑了。

孩子，天蠍座的你也許跟我比較有緣吧！所以即將升上小四的你，認字速度相當快，你也經常引以為傲，反而忽略你本身對成語認識不足，作文想像力不夠的缺點，讓我和你母親都擔心你的驕傲會阻礙你的進步。但是對於你那即將升上國二，快要面臨基測的大哥，儘管同樣聰明，但是因為小三才尾隨父母來台定居，導致認字基礎稍遜的雙魚座哥哥，我給予他的支持和引導，就不像與你這般投契和有信心，他那不服輸的發育期少年的主見，經常讓我的權威和仁慈，受到雙方面的挑戰。每次上完課回到家後，我都會感慨地想著，如果你認字的能力和你大哥的閱讀能力及構思能力，能互相交換一下，那才真的是「兩全其美」。

孩子，作為老師，我的責任不容許我的感性氾濫，我很高興你和我分享心事，和我分享猜謎和互說冷笑話的溫馨氣氛，但是孩子，老師畢竟是老師，老師有自己的教學權限，我和你的心靈交匯，是遠遠比不上你血脈相連的母親，所以，老師希望透過我的言教和身教，讓你學會信任自己的善良，信任中韓文化在歷史上交映互輝的精華，會深遠地影響你的未來，並且維繫和提升你與母親的親情程度──為什麼我會這樣講呢？因為你那美麗聰慧客氣的母親，必須忍受思鄉之苦，辛苦拉拔你和你大哥還有小弟三人長大，而韓國人強悍的民族性，以及朝鮮時代深受儒家思想薰陶的傳統文化底蘊，促使她對你們的基礎華文教育感到憂心和焦慮，所以她才省吃儉用，不惜花費教育投資，聘請我來任教。為了使你母親寬心，孩子，我多麼希望，你要懂得珍惜你父親辛苦工作所提供給你的在求學、娛樂和生活等多方面的豐富經濟資源，和母親嚴格但是源源不斷的護愛，而老師的愛，也正是想達到你父母這樣些微的盼望，盼望你健康明朗，盼望你求學有成，將來吃穿不虞，事業成功，婚姻美滿。孩子，也許你要跟我爭辯，愛不一定要訴諸語言文字，愛可以是你對父親母親一個環腰的擁抱，一個率真的呢喃撒嬌，但是沒有語言文字，你可能不能享有最圓滿的愛，這是我所懂得的愛，希望我對你的百般叮嚀和讚美的愛，你能永誌不忘，並且把這份愛傳播久遠，那麼做為守護者和啟發者的我，才能安心含笑交棒。祝福你，我的孩子，老師把身為一個女性知識份子的愛心和母性，無私地染受與你，祝福你我教學相長，生生世世都能傳遞文化之旅的信望愛。

980725晚上九點四十六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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