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莉莎和尼克在鄰省湖邊的山區裡購買了一幢Ａ字形的度假木屋，長週末來臨時，邀我同去度假。不過，尼克說條件必須先談好，那條公路極為擁擠，尤其假日，駕車人的脾氣都跟火藥庫似的，一不小心就有引發世界大戰的危機，如果不想被人鎖定為宣戰對象的話，最好趁還沒天光就上路。

　果然，摸黑出發，一路通行無阻，直到東方泛白，高速公路上來自四面八方的小轎車、廂型車、大拖車和行動房車等各類交通工具，才像往聖地去朝聖一般，形成了一個浩浩蕩蕩的隊伍。

　午間，尼克在公路旁的一個休息區停下，鄭重宣佈，再三小時就可抵達目的地了。莉莎和我都鬆了口氣，忙著在樹蔭下，將她燙好了的白色方形小桌巾鋪在野餐桌上，又自小冰櫃中將飲料、沙拉和三明治全部取出。

　突然，一隻土黃色的松鼠自樹梢上爬了下來，跳上餐桌，蹲著兩隻後腿，豎直了上身，一對黑亮的眼珠不斷地四面張望，發現桌上的一粒帶殼花生，便立刻用前爪取走，隨即跳開。

　尼克見了，忍不住誇獎說：「牠一點都不害怕，多溫馴呵！」莉莎卻抿著嘴直笑，還與我耳語：「嘿！嘿！假如牠知道尼克是個獵人的話，看怕不怕？」

　獵人十分辛苦，無時無刻不耳聽八方。剛用完餐，他站起身來，正滿足地用雙掌輕拍腹部，享受著在樹蔭下感受微風拂面的幸福時，卻驀地將右手彎作喇叭狀包住耳朵，凝神聽了一會就肯定地說：「聽到了嗎？
風中傳來的『殺鹿』、『殺鹿』的聲音？證明那種名叫『殺鹿』的鳥兒就在附近了。」

　獵人朝前面的碎石堆走去，莉莎與我緊緊跟隨，只聽他一邊走還一邊嘖嘖稱奇：「咦？平常不都只早晚才出現嗎？怎麼今天中午也碰到了？」正唸著，獵人突然止步，被一隻自大石堆後跳出，又飛快地向對面草叢奔去的黃色野兔嚇了一跳。

　這時，尼克指向前方，只見一隻比麻雀略大，頸上有兩圈白色羽毛的鳥兒，折翼斷腿似的歪向一邊，正跛呀跛地拖著歪斜在地面的身子，吃力地往前移動，嘴裡還發出「殺鹿、殺鹿」的哀鳴。就在這時，另一隻頸上也有白毛，像戴了兩串珍珠項鍊似的鳥兒，不知怎的竟也突然倒地。

　我正要快步上前搶救，卻被尼克阻止了。唉！可憐的「殺鹿」呀！誰教你們命苦，遇上這麼狠心的獵人，竟貪婪得連你們身上這幾錢皮肉都不肯放過哩！

　誰知再走幾步，來到了一片青草地上，我的心還在為「殺鹿」滴血，氣惱那貪嘴的獵人不該見死不救時，地面上卻突然傳來了「唰」「唰」的聲響，兩隻鳥兒驀地站立起來，竟不藥而癒地振翅飛去了。

　尼克終於拍掌大笑：「歡迎來到『殺鹿』的爾虞我詐世界，為了保護藏在碎石堆下窩中的小鳥，牠們剛才特別上演了一齣調虎離山計，是要引我們遠離鳥窩呀！」

1999/8/27, 聯合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