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

我猛然轉過頭找你。街上流動的人凝結成塊狀，我想到小時後和媽在百貨裡走散的那個視野。
無法控制自己身體持續示弱的耳鳴，以及心裡那股強而有力的空洞感，像是怎麼樣也觸碰不到的界線一樣。
我愣在原地發慌，
心想著路旁的攤販一定也不會注意到這裡的緊張氣流，
因為社會上的大家本來就是再自私不過的東西，
從高中後就認知到教科書上寫的關心字眼其實只是美化一篇文章當中的教育意義的工具，
在你我的血液裡，本來就不曾出現過對於外人的認知，何況是去了解。
所以我在轉過頭的同時，並沒有想著要大喊出聲，因為就算喊了，也只是增加街道上的噪音。

往前跨過一道斑馬線，在這裡行走的人們多如雨點，短短30秒間算不出我到底經歷了幾個錯身。
頭上綁了毛巾，穿著沾滿黑污漬汗衫的工人，提著一袋便當快速穿越步伐制式的我們，
說不定他也在找著什麼，透過額頭上的汗珠更顯得晶瑩迷人的那座島嶼。
小女孩穿著溜冰鞋任由母親的手牽過一條又一條的黑白紋路，在這個繁忙的地帶，
溜冰鞋的聲音遠比我的想像來的輕細，甚至像條小溪，不規則地愛撫著路上的急躁感。
我稍稍的停下腳步，在紅燈來臨前的最後十秒跟著號誌倒數。

在車站旁的座椅上看見你拿過的傳單，突然開始小鹿亂撞，即使用脊椎想也知道這是大腦的白日夢。
拾起傳單，我往遠處的河畔放眼望去，尋找下一樣可以連結到你生活的東西。
河的對岸有兩座明顯高大的山形輪廓，很像是你在生日卡上喜歡畫的插圖，就是這個了吧。我心想。
在等船靠岸的時間，我反覆思考著一件事，
現在的我是不是就像是書局的暢銷書區裡老是名列前矛的書本主角一樣，
正在進行所謂的尋找生命價值這個動作。
如果是的話，你會不會買一本來當作參考，甚至是視為你的生命架構呢?
但正確來說，我根本不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真實的存在的。
我手上拿的傳單，在一個不注意的小動作中，已經消失無蹤，
我看著路上經過的一對對人馬，不管是情侶或是結黨好友，還是白髮滿佈的男男女女，
他們的自私眼神彷彿這世界上沒有我這個個體，我想說不定我在別人眼裡也是這樣的被認知。
這麼一來我推斷，說不定那個我在找尋的你也不過是我的多重人格所分裂出來的其中一個小棋子，
就像這條熱鬧的街上那些萬紫千紅的人們一樣，雖然清晰，卻又如此虛假一般。
把船票撕了扔進垃圾桶，我在心中給自己指示，
但無論如何我並沒有必要發這麼龐大的脾氣，因為再怎麼樣面紅耳赤，
在過路人、甚至在你的眼裡，都僅僅是一個不需要在意的背景圖案罷了。
一想到這裡，我就決定收起這種像是電視劇橋段般令人作嘔的悲觀情緒，把船票送給後方排隊的老先生。

有很多事情總是會發展的如我們所料，像是準備不好的期中考，或是預告已久的防災演習。
從國小到高中，我總在防災演習躲在桌下的那段時間，在桌子的抽屜板上作畫，
國小畫一些糞便造型的卡通人物，國中寫一些要愛不愛的蠢句子，高中是英文單字。
為什麼做這樣的事，可能是追求在那份可預料的安定中獲得意外的觸感。
但年紀漸漸長大後，才發現有更多事情是我們永遠也無法猜想到一點端倪的。
親人的去世，一些怪裡怪氣的新發明，還有我們反覆不定的內在。
我漫步在一條不知名的小路上，招牌花花綠綠，行人也不惶多讓，
但我不想去在意，因為我正在重新思考關於你的存在。
或許人生本來就不是什麼複雜的東西，甚至人生也不希望有人無聊的去定義它，
就像大家都知道螃蟹是橫著走路卻沒有幾個人想去理解為什麼是一樣的道理。
如果不去在意每個人的眼光，扣除掉孝順父母，愛護朋友，和發生無所謂的性愛，
說不定我們的一生中會碰觸到的東西，始終都是我們自己。
我抬頭望著巷尾的路燈，
想問問他是不是真正存在於這城市的生命，
還是這也只是我們內心所渴望出來的一項生命點綴物。
和剛剛那片鐵灰的海一樣，和攤販賣出的小吃一樣，和緊握住對方的那些愛侶一樣，
和你一樣。

下起雨了，在人們陷入自我意識的交戰時老是下雨。
我甚至開始懷疑，這也只是我的憂鬱情懷理想的搭配氣候，一點也不真實。
天色暗的駭人，路人也開始因雨四處走避，我卻發了狂的記錄著每一個人的一舉一動，
內八的、外八的、彈跳的、飛奔的、沉澱的。
我徬徨的思緒似乎樂觀的想藉由這些人類不同的反應來為剛剛的虛假論提出反證。
但結論是什麼，我沒有太過去計較。
可是在雨漸漸轉小的時候，
我猛然的轉過頭，
看見你用過的那把傘正展開在我的視線，
傘緣的小圖案非常清晰，我甚至可以清楚的勾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