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馬哥、乖、小馬哥......」
她笑著喊，並不怕牠走遠，那一團黑鼻頭的滾雪球。
提到雪，崗上也忽忽變寒了。
是日失雲裡。
我拿起草地上的襯衫，遞給她，暗呼：「我的辛波絲卡。」
她竟然繫在腰下，扣上暗鈕，將美腿包住，坐了下來。
目視著東聞西嗅的，項下有著駝鈴的小馬哥，「牠會不會很愛乾淨？公的嗎？」
這時有個白髮貴婦人，彷彿上了老妝的陳美鳳者流，手裡握著粉紅細索，右肩掛著籃子，微微示意走過。
「我夏綠姑媽。」

﹝現在寫上的這個是雜然紛陳的記憶之一，並非當初被意外？被命運？被緣份？轟然命中的那個，能量本身。我盡量說明，那像是殞石一擊命中腦門，從此身心晃晃光明，最多不斷共震、擴張，一旁的夏綠姑媽也許明白吧？﹞

能量無以言宣，過後盡成記憶，奇妙的是我倆臣服於祂，挨肩並腳坐著永恆的寂靜，夕陽是現前抑掉落不想分辨。

「我叫齊娜。」
「濮祿得。」
「不叫尼采嗎？」
「妳會愛上瘋子嗎？」
「重估一切價值的瘋子？會呀。」
「可莎樂美不會。」
「她深愛詩人里爾克。」
「我也寫詩。」
「你不寫詩，也沒關係。」
我偷偷握了她的手，她側過左臉來看我，我卻在她瞳仁裡，察覺冷月初上擎天崗。
「娜，下山了。這位帥哥──」
夏綠姑媽把小馬哥放進籐編的寵物籃裡。
「可以搭個便車嗎？」
「你們一起坐後面吧。」
「我姑媽看的是英文版的辛波絲卡。」
「老天！我英文很差。」兩手放在臀部，紅了臉。

那一天，我在石牌捷運站跟她們揮別，當然是要到了齊娜的手機號碼。
一路上，我才知道夏綠姑媽和她老伴將到紐西蘭依親了。
以後齊娜得要學習獨立，習慣不再有監護人的事實。

原來齊娜的父母在她國三時，空難離開人世，她就和大她好些的堂兄一起住在石牌。
早先的居屋空出來出租，籌措學費。

堂兄自留學以後，便落腳國外，娶了當地人，姑媽他們年老了，雖然不願，也只得跟過去。
所以落得齊娜在台灣只剩下姑媽的空屋與小馬哥陪伴她了。
﹝當然！還有父母生前留下來的財產以及意外保險、華航的賠償等等。﹞

夏綠姑媽很希望她到紐西蘭留學，不然就快點結婚，好叫她安心云云。
看來，我今天的意外『出現』是適得其時嘍？嘻嘻。

﹝謝謝小馬哥，帶來的差一點點的幸運之吻。牠會不會是月下老人的化身？這一遭。以我的原始家庭及童年經驗，要我再去愛一隻狗是有點困難的。﹞

齊娜事後也說偌大的擎天崗，又不認識，也沒約好，誰知道誰是誰啊？
何況我就這麼忽然下車了，誰知道，怎麼還會相遇呢？

我在往回走的捷運裡，把麻布背包置於一邊，右手握緊左手，或者反之，不斷去感受齊娜曾留下的餘溫，回味那等能量，我的辛波絲卡。

﹝當然我也十分心亂，好像知道又不明白為什麼？活該是害怕這一刻的必然消失和遺忘吧？再不然，記錄它、復誦它，行嗎？﹞

我知道我想永世的記憶這些對話，在她對我本人一無所知時，她怎麼就能夠如此堅信或許諾呢？
對不起！我不得不把這解讀為，這就是愛，愛的奇蹟與神奇，秘密的直覺。

「妳會愛上瘋子嗎？」
「重估一切價值的瘋子？會呀。」

「我也寫詩。」
「你不寫詩，也沒關係。」

如果你們硬要我解釋，請允許我引用別人的詩，因為我已經成為愛情的傻瓜，你們說我又能怎麼樣呢？

他們兩人都相信
是一股突發的熱情讓她倆交會。
這樣的篤定是美麗的，
但變化無常更是美麗。

他們會感到詫異，倘若得知
緣份已玩弄他們
多年。

有一些跡象和信號存在，
即使他們尚無法解讀。
也許在三年前
或者就在上個星期二
有某片葉子飄舞於
肩與肩之間？
有東西掉了又撿了起來？
天曉得，也許是那個
消失於童年灌木叢中的球？

沒錯，後面一段請讓我有機會再試著去探索、去搜尋吧！
真的希望，我倆會有遠及於消失在童年灌木叢中的一顆球──
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