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2-03 08:00:00不肖學徒

弘法大師 - 空海

弘法大師 - 空海  (引自 http://blog.yam.com/dong98/article/19901117)
 
根據空海所創日本‘真言宗’的宗門說法,
空海的確生於西元七七四年,但也有一說,是生於七七三年,如今已很難考據。可確定的是,空海生於日本香川縣多度郡(當時是贊岐國多度郡)的一個豪門世家。  

這天,佐伯直田難掩興奮,他的妻子阿刀玉衣為他生下第三個男孩。瞅著哭聲宏亮的小傢伙,紅通通的小臉,俊眉秀目,氣宇非凡。佐伯情不自禁對妻子說:  
 
‘這一定是個優秀的孩子!我佐伯一門顯赫的家世,
就靠他發揚光大了。’  
 
隨即作父親的想到一個好名字,‘就叫他“貴物”吧!’‘貴物’
即‘寶貝’之意,可見父親如何疼愛空海。  
 
空海從小溫恭謙讓,進退有據,的確也未讓父母失望。  
 
‘貴物,來,坐到我身邊。’空海知道此刻父親又要講故事了。  
 
‘今天要講先祖大伴建日連的故事。在景行天皇時,
先祖平定東國之役,受封于贊岐國。你可知“佐伯”這個姓從何而來?這是天皇所賜,無上的榮耀啊!’同樣的故事,父親不知講過多少遍了。  
 
小空海心中了然,父親的目的是要他效法先祖精神,
作個光宗耀祖的人。然而,當他定睛凝眸,瞅著父親時,入神的並非故事本身,而是想到另外一件事……  
 
話說空海自小就常作一夢,夢見諸佛菩薩坐于八瓣蓮花之上,
放大毫光,莊嚴無比。他無法理解其中玄奧,只覺得夢境美妙,衷心嚮往。  
 
雖然當時佛教已是日本國教,即使是兒童,也不免朝夕耳濡目染。
但是一再作同樣的夢,也的確難以解釋。  
 
‘我應該將夢境告訴父親嗎?不,萬一他不信,或當成笑話----
-’  
 
小空海骨碌著眼珠,不斷冷靜觀察,用心思惟。為了怕遭人訕笑,
褻瀆聖境,他還是決定不說。  
 
這個秘密多年後終被公開,起因是他的父母也作了同樣的夢……  
 
‘什麼?如此殊勝的夢境,貴物說他夢過,而且不止一次!’
父母不禁愕然:‘難道貴物是聖僧投胎?’  
 
猜測歸猜測,空海的童年與別的孩子並無兩樣,都是在遊戲中成長。
有一度,日本兒童著迷于鬥雞遊戲,他們讓公雞互咬得遍體鱗傷,鮮血淋漓,兒童就跟著亢奮叫好,大呼過癮。唯獨這件事,小空海不跟大夥起哄。  
 
他靈機一動,發明另外一種‘遊戲’。他用稻草、木石搭起小佛寺,
用泥巴捏出小佛像,敲敲釘釘,發覺樂趣無窮。等到佛寺佛像做好了,他就合掌跪拜,‘咚咚’磕起響頭……這一切看在大人眼裏都嘖嘖稱奇!  
 
不久又發生一件奇特的事——  
 
有一天,小空海一人在屋外玩耍,
適巧一隊監察使的人馬打門前經過。突然,監察使二話不說,滾鞍下馬,雙膝一松,竟然對著小空海的方向禮拜。一時之間,侍從如丈二金剛,不知究竟發生何事?  
 
‘啊!天龍護法!你們沒看見嗎?四大天王撐著傘蓋,
威風凜凜守護這座宅院,不用說,裏面必住著不凡之人,還不趕快參拜!’  
 
大家聽得一頭霧水,其實不只是馬夫衛士,
連過往的僧侶都毫無所見,哪來的天龍護法?  
 
但是監察使的確看到了!這又如何解釋呢?  
 
 
 
【求學之路】  
 
 
空海十四歲,父母開始認真考慮他的求學問題。  
 
‘貴物如此聰穎,必是作學問的好料子。只可惜多度郡地方小,
眼光見識有限,學校又不足,這該如何是好?’  
 
父親傷透腦筋,母親卻心生一計,她遲疑一下,
想到這種事不宜操之過急--‘還是等阿刀大足前來,再好好商量吧!’  
 
阿刀大足是阿刀玉衣的兄弟、空海的舅舅,當時在朝廷當官,
是位大學者。由於漢學造詣頗高,阿刀大足有幸擔任伊予親王(桓武天皇之子)侍講,地位十分崇隆。而他對空海更是疼惜有加,每次來都主動教空海讀書,尤其教他漢文。  
 
‘這事不用商量了,就讓貴物隨我到奈良去吧!’阿刀大足聽後,
毫不遲疑的說 。‘奈良是個大都會,貴物既可增長見聞,進大學攻讀,我也可從旁指導,將漢文傾囊相授,前程必定大好!’  
 
‘可是,上大學固然好,但漢文真的如此重要,非學不可嗎?’
作父母的不免質疑。  
 
‘當然重要!如今上層社會的日本人都認得漢字,並研讀漢書,
這已是風尚,豈能不學!’  
 
阿刀大足說得沒錯,自從中國文字及書籍經由百濟(屬朝鮮民族)
傳入日本,六世紀時已風行日本上流社會。加上歷次日本留學生到中國,目睹漢文化的興盛,舉凡天文、歷數、醫藥、甚至土地制度、生產技術,都值得學習,於是回國後力主輸入漢文化,漢學更炙手可熱。  
 
‘既然如此……好吧!就讓貴物隨你到奈良去吧!’話雖如此,
對愛兒依然難舍。  
 
‘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阿刀大足拍胸保證。  
 
就這樣,少年空海提著簡單的行囊,離開了呵護他的父母,
隨舅舅負笈  
鄉。  
 
初抵奈良,人煙幅輳,熱鬧異常,大都會特有的政經文化,
不斷衝擊著遠地來的遊子。果然如舅舅所言,日本‘大化革新’後,積極引進中國的典章文物制度,不僅廢除封地,改配俸祿,還仿效大唐租庸調法,實行租稅改革。連都市景觀都模仿中國,如完成於日本持統八年(西元六八九年)的藤原京,就充滿大唐的都會風貌。  
 
舅舅給他安頓好房間,並特別提醒他:‘在我這裏,
出出進進多是漢文學者,儘量用漢語交談,可以突破語言的障礙,對你十分有用。’  
 
舅舅讓空海參觀他的書房,浩如淵海的漢文書籍,令空海大開眼界,
他於是下定決心——  
 
‘既已來此,就該投入書海,一往無悔。’  
 
空海隨即擬定讀書計畫,除了本國語文,漢學更是攻讀的重點。  
 
一晃四年,他果然成績驚人,不但漢語大為進步,漢學也一門深入,
舉凡《論語》、《毛詩》、《左傳》、《尚書》、《春秋》……他都研讀通曉,甚至可以用漢文賦詩論述。  
 
阿刀大足欣慰之餘,加緊為空海辦入學手續。可是,
當時日本大學只准貴族就讀,空海雖出自豪門,也算貴族,但是地方貴族和中央貴族待遇有別,所以一直等到十八歲,空海才得以進大學就讀。  
 
‘以雪螢猶怠,怒繩錐不勤。’空海的大學生涯,
正如他這兩句詩的寫照。意思是說:‘古代窮人讀書,夜晚靠螢火和雪光用功,我認為還嫌懈怠;用繩錐驅除睡意,好專心讀書,我覺得仍欠勤快。’可見他勤學標準之高。  
 
然而,這樣一位好學不倦的青年,竟有一天,
倏然萌生拋棄書本離開學校的念頭,多麼令人訝異!事實上,誰也不知從何時起,空海的內心起了掙紮,不同的價值觀如波濤洶湧,肆意擺蕩……  
 
他的心中升起了許多問號……  
 
 
【彷徨年少時】  
 
 
空海隨著年齡的增長,一顆青春善感、悲天憫人的心,隱然成形。
他的目光變得銳利寒邃,飄忽不定……  
 
‘書本上的知識,到底是解決人的疑惑,還是製造更多困惑?’  
 
‘書本不是萬能的,人生有許多根本問題,教科書中毫無解答。’  
 
他想到大學裏貴族子弟的驕橫,就滿臉凜然,義憤填膺……  
 
‘同樣是人,為何他們就可以傲慢驕縱,錦衣玉食?
而可憐的庶民竟多病殘疾,三餐難繼?為何人生而不平等?’  
 
但縱然如此,對充滿深沉宗教情懷的空海而言,
不論貴賤皆是可悲可憫的:  
 
‘當我看到穿著綾羅綢緞、騎著名駒、駕著華麗馬車、
過著顯貴生活的人們時,我便會覺得這些人現在所擁有的一切,不久後便會像電光泡影般地煙消雲散,人生無常的哀歎不禁湧上心頭。’  
 
‘看到因肢體殘障而痛苦的人,或是從人間戰場上敗下陣來、
過著貧病悲慘生活的人們時,都會令我想到人生的因果關係,心中的哀憫無奈便無法自抑。’  
 
他深究起人生最根本的問題——  
 
‘生從何處來?死往何處去?’  
 
思想如離弦的箭,飛快越過腦際,想得愈多,痛苦愈深……  
 
‘為何我所見所思,都是別人所不見所不思?為何我不能依俗而走、
隨波逐流?’  
 
他不禁對天長歎:‘我這顆如風飄泊的心,誰能給我安頓?’  
 
他決定暫時放下書本,走入俚巷,聽聽市井小民的聲音。
他開始接觸民間信仰,置身佛學講壇,探索其中有無玄奧之處?  
 
‘一切眾生種種顛倒,無明覆蓋……勘破無明,解脫放下……’  
 
從講述的經書裏,他發現無始的業因,讓眾生顛倒愚昧。
但是不顛倒的真相,又是什麼?  
 
當他開始深入佛教各宗派,才發現潛存的問題不少。原來,
佛教傳入日本後,信仰者大多是中央貴族或地方豪族,於是漸漸貴族化,不論建寺院、塑佛像、寫經典,都只為滿足貴族求富貴求福報的心,至於如何深入佛教的理與行,則乏人問津。更有甚者,由於天皇的出家,寺院生活日趨世俗化,有出家人利用免稅特權,擴大寺產;有富豪假借施捨土地,避免租調。而無法維生的老百姓,得知僧侶可免調役,於是競相出家。如此一來,一襲袈裟所代表的,除了宗教的外衣,沒有實質教理解行的意義。  
 
當然,有心深入教理的出家人不是沒有,
但往往因見解紛歧而互相排斥,或因失望而避居山野,自我摸索,難成氣候。  
 
空海深入瞭解後並不死心,他相信在混濁的現狀之外,
必有清新的伏流存在,也許隱藏在某個角落,讓百姓翹首以盼。  
 
果然,不久他找到這支伏流。那是一次和沙門的討論中,
沙門提到日本民間有一支新興宗派,頗能新人耳目。這支宗派強調人人都可修持得悟,不限於貴族或出家人才有這個機會,所以帶給老百姓無窮的希望。  
 
‘這個宗派是——?’空海急著追問,面容凝肅。  
 
‘密教,佛教裏的密教。’  
 
‘密教是什麼?’  
 
‘密教是法身佛大日如來所說的內證真言教法,等覺十地亦難入室,
所以叫密教。’  
 
原來,佛教分顯、密二教,並非教理有異,而是形式不同。
一般信奉的佛教屬於‘顯教’,顧名思義,‘顯’即顯露淺近之意,較易理解;而‘密教’則奧密幽遠,有特殊的接引眾生方法,除非一門深入,實難講解清楚。所以當空海問到修持方法,沙門也無言以對……  
 
‘很抱歉!我也力有未逮,不能給你解答。事實上,
密教傳入日本不久,目前只有念誦儀軌,教理體系尚未完備。’  
 
‘可有參悟的書籍?’空海屏息以待。  
 
沙門想了想,拿出一本書……  
 
‘這是《金剛頂虛空藏求聞持法》,乃大唐皇帝玄宗開元四年(
西元七一六年),由印度善無畏三藏帶到中國。不知何時、何人、將它攜來日本。此書我視如珍寶,既然你求法深切,就交給你吧!’  
 
沙門嘴角掠過一抹微笑,他深深被空海的赤誠感動……  
 
‘依照密教規矩,未灌頂之人不許傳授大法。
我看你應是大根器之人,才破例傳給你。日後,你只要按照經典所教,老老實實誦念‘虛空藏菩薩真言’,一百遍後,記憶力大增,不僅能背誦一切經文,而且過目不忘。如此再談修持,為時不晚。’  
 
空海恭舉雙手接下這本書,當下決定拳拳服膺沙門教誨,日夜持誦,
決不懈怠。  
 
【精進學佛路】  
 
 
為了修持‘虛空藏菩薩真言’,空海瞞著舅舅,悄悄離開學校。
他獨自一人登上阿波國的大瀧嶽(今德島縣那賀郡),在安謐無人的山上,專心修持‘虛空藏求聞持法’。  
 
他在山洞的東壁挖個小洞,接迎閃爍明亮的星光進入道場。
在本尊香爐法器之前,年輕的空海巋然不動,進入天人合一的定境。  
 
傳說有一次,空海入定,一把鋒利的寶劍自空中直掣而來,他?
時悟到——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寶劍隨即轉向,登時插入山壁。據說這把劍如今還留在大瀧嶽上。  
 
不久,空海又隻身前往土佐國(今高知縣),在海邊的室戶岬苦修。
炎暑寒冬,狂風暴雨,他讓身體承受大自然嚴苛的考驗,亟力擺脫肉體的束縛。  
 
‘空!空!心要空,身也要空!’  
 
他咬著牙,承受世族子弟從未吃過的苦楚;滴血流淚,
換取書本得不到的智慧。為了勘破宇宙人生的奧妙,他日復一日,在天蒼野茫、奇峻幽渺間苦修。他不求世人的肯定,卻無法阻擋別人的誤解——  
 
‘這麼優秀俊逸的青年,卻放棄大好前程,每天不修邊幅,
流浪在岩山沼澤之間,他一定是瘋了!’  
 
‘兒子瘋了?’消息傳來,空海的父母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一直忙于政務的阿刀大足,這時也知事態嚴重,急著找空海問個明白。  
 
一日,行蹤飄忽的空海終於回來了。阿刀大足劈頭便問:
為何不繼續學業?沒想到空海卻說:  
 
‘舅舅,多少世間學問,都是古人留下的糟粕,眼前對我既無意義,
死後更一無所得。’  
 
舅舅急了,想用讀書仕進的好處說服空海,沒得到空海竟淡然回答:  
 
‘學而優則仕,不是我追求的人生。我自知是個無才幹、
無能力的人,更無為官者的淫威之氣。縱使當了官,也跟大多數官吏一樣尸位素餐,反而自暴其短,引人恥笑。所以,我不僅不想當官,更把官吏的真面目看得一清二楚。’  
 
舅舅登時瞠目結舌,不知空海的腦袋裏到底作何打算?  
 
‘出家!舅舅,我要出家!’  
 
‘什麼?’舅舅怔住了!  
 
不到二十歲的空海,已經為人生作好重大決定。  
 
 
【出祖離家的雲水生涯】  
 
 
空海抱著弘法利生的大願,決定出家。而一直盼望他功成名就、
光宗耀祖的父母,卻難以接受……  
 
‘出家有什麼好?不能對君主盡忠,不能對父母盡孝,
更不能對社會盡絲毫義務;背棄“仁義禮智信”的聖賢之教,太不智了!’  
 
父母的意思是,出家人不能當兵保衛國家,
又不能留在家中侍奉父母,更無法投入社會、貢獻才能;如果只是為了規避調役而出家,更令人瞧不起啊!  
 
空海解釋道:‘其實佛教和儒教、道教一樣,都是聖賢的教誨,
並沒有脫離社會,逃避責任,只是盡忠盡孝的方式不同而已。我出家後一樣要成就大事業,只是不在利己,而在利人。’  
 
談起孝道,他提到佛經上記載,目犍連尊者救了墮入餓鬼道的母親,
那舍長者救了墮入地獄的父親,這種偉大的孝行,豈不遠勝於晨昏定省。  
 
空海最後乞求父母:‘人各有志,如同鳥在空中飛翔、
魚在水中悠遊--既然勉強不來,就請成全我吧!’  
 
話已至此,二老知道留也留不住了,只得顫顫巍巍的點點頭,
答應了空海。但是,一想到兒子即將削下一頭青絲,走上孤寂的出家之路,仍不禁淚下。  
 
‘一缽千家飯,孤身萬里遊。’空海在二十歲那年,于和泉國(
今大阪一帶)槙尾山施福寺,由石淵贈僧正(即勤操法師)授沙彌十戒,剃發出家。最初法號‘教海’,後來改稱‘如空’。  
 
二十三歲時,他又在奈良東大寺戒壇院接受‘具足戒’,
正式成為僧侶。  
 
空海仍精進不輟地修持‘虛空藏求聞持法’,
並令人驚訝地以漢文完成一部巨著——名叫《三教指歸》。  
 
‘三教’指的是儒、釋、道。當時就算中國,一般的耆年宿學,
也很難三教俱通,何況是日本人。而年輕的空海,對‘三教’闡析十分精闢,其中儒家思想,他早年即有研究;而道家學說,據記載當時並未傳入日本,空海如何得其玄奧,至今令人費解。由此可見,空海治學的潛力無限,而他在修行上契入大智慧法源,也對治學大有幫助。  
 
在《三教指歸》中,空海特別強調佛學的高深,認為它是超時空,
貫生死,非世間學問所能及。書中展現空海敏銳獨到的見解,才情橫溢的文采,在當時曾造成不小的轟動。但是空海並不戀棧虛名,他仍然浪跡天涯,遊蹤無定,這其間曾發生不少神奇的故事,至今令人樂道。  
 
有一次,他雲遊到播磨國(今兵庫縣)一處人煙稀少的地方。
天色已晚,他決定在路旁的小茅屋借住一宿。  
 
住在茅屋裏的老嫗前來開門,當她看到空海,先是一愣,
隨即雀躍歡喜:  
 
‘你終於來了,我已經等你許久許久了!’  
 
空海愕然:‘老婆婆,您是否認錯人了?’  
 
‘沒錯!沒錯!我丈夫過世前曾對我說,某年某月某日,
將有大菩薩造訪,今天就是他說的那一天,果然你來了,怎麼會錯呢?’  
 
原來,老嫗的丈夫中年出家,禮一高僧為師,精進修行;
前些年圓寂之前,對老嫗確曾說過這些話。這些日子以來,老嫗天天燒香拜佛,等著大菩薩造訪,今日得見,怎不令她雀躍歡喜!  
 
老嫗盛情招待,空海銘感在心。臨行前,他提筆寫下‘天地合’
三字,讓老嫗留作紀念。  
 
另有一天,空海來到伊豆國(今靜岡縣),掛單在修禪寺。
聽鎮上人說,當地常有妖魔鬼怪出沒,弄得人心惶惶,寢食難安。  
 
‘師父,幫我們破魔吧!’當地人央求空海。  
 
空海義不容辭的說:‘要破魔簡單,你們快去準備一枝筆……’  
 
空海用的是經文破魔法,據說只要對著天空,
一筆一畫恭敬寫下一段經文,不但可以破除魔障,還能度化群魔。大夥兒聽了,都歡喜地恭請空海揮毫,果然,當空海仰天寫下‘大般若經’時,天空竟清晰浮現鬥大經文,久久不散。眾人莫不嘖嘖稱奇!  
 
從此以後,妖魔鬼怪未再出現。如今修禪寺還留有一尊佛像,
是空海當年鎮魔所雕。善男信女或觀光客到了此地,仍要爭相膜拜。  
 
空海行經故鄉屏風浦時,也留下一段佳話……  
 
屏風浦,顧名思義,山光如屏,風景似畫。一大清早,
空海頓上山巔,一面作畫,一面欣賞風光。  
 
不知何時,天空竟騰起紫色祥雲,
悠悠浮現出諸佛菩薩曼妙祥和的法相,或站或坐,靈慧自在。空海頓時看呆了,恍惚間竟不知身在何處,是天上還是人間?  
 
‘諸佛菩薩竟然在眼前示現……’,空海突然想到機緣難再,
他抓起紙筆,立刻繪出這漫天的瑰麗莊嚴——  
 
那天下山,空海拎著滿滿的畫作,每一幅都是變化萬千,
栩栩如生的諸佛繪像。  
 
這件事後來在屏風浦流傳開來,空海頓上的山嶺就被命名為‘
我拜師山’;又因紀念諸佛駕雲湧現,也叫‘湧出嶽’。屏風浦又憑添一則佳話。  
 
空海一生的傳奇故事甚多,但影響他至為深遠的,應屬下面這件事—
—  
 
某天夜晚,空海作了一個夢。當時他正面臨修持的瓶頸,
期待能獲得深契的大法或經典。沒想到夢中竟有一人,拿著一本經典走過來……  
 
‘這是你要求的經典,名《大毗盧遮那經》。它就藏于大和國(
今奈良縣)高市郡久米寺。’  
 
‘這是上蒼的指引嗎?’空海醒來後半信半疑。  
 
空疑無用,他決定親往大和國跑一趟。
沒想到竟然又是如此不可思議,這本又名為《大日經》的經典,就正典藏在久米寺的東塔。而這部經也是密宗兩大經典之一,另一部則是《金剛頂經》。  
 
空海欣喜之餘,仔細拜讀這部經典。卻沒想到,
這部不費吹灰之力得來的經典,竟然如此深奧難解。他的自信瓦解了,他一直深信自己可以無師自通。  
 
‘不!我錯了!“無上甚深微妙法”,豈能沒有明師指點……’
隨即,他感到無力與困惑:‘唉!說法者如雲,哪里有真正的明師呢?’  
 
空海竟然不知下一步該如何走了。  
 
 
 
【矢志求法】  
 
 
空海深知自己面臨的困境,不僅在於無法理解《大毗盧遮那經》,
還包括修持以來,經典、法器的不足,山門師承的缺乏。然而,追溯日本密教的始祖,一為修‘虛空藏求聞持法’的道慈律師,一為持《孔雀經》的小角,都只重念誦儀軌,不能稱為完整的密教。空海經過一番思量,認為只有到中國或印度去,才能找到真正的密教法脈傳承。他於是興起一念——  
 
‘到大唐去!’  
 
念頭一動,非同小可。當時交通不便,國與國之間關係疏遠,
一個非官非商的和尚,如何能隻身前往中國?想到這裏,空海腦中閃過三個字——‘遣唐使’。他雙眸一亮,或許這正是唯一的方法。  
 
當時日本天皇為促進與大唐文化、科技的交流,不時派‘遣唐人員’
赴唐考察。被遴選的成員都有其專精及使命,或許增加一位促進宗教交流的和尚,並不為過。但是,困難在於空海名不見經傳,如何有資格被朝廷選上?  
 
‘必須得有力人士保薦,這是無庸置疑的事,但是找誰好呢?’
空海念頭一轉,想到了他在朝廷當官的舅舅——阿刀大足。  
 
有了腹案,空海開始打聽遣唐船出發的消息。  
 
‘最近有遣唐船要出發嗎?’  
 
‘去年就曾有遣唐船出海,可惜才從難波出發不久,就遇上暴風雨,
幸好臨時折返,否則不知死多少人。’有人這樣告訴他。  
 
遣唐船常常遇險罹難,這已不是新鮮事了;空海擔心的是,
朝廷會不會因此更改遣唐計畫?今年還會派遣唐船出海嗎?  
 
‘會的,你放心好了。朝廷引進大唐文化科技的決心不變,
遣唐船就一定會銜命出發。’  
 
既然大家都這麼說,空海就吃了定心丸了。緊接著,
他便動身前往京都,去見阿刀大足。  
 
‘貴物,竟然是你!’  
 
許久未見到外甥,作舅舅的幾乎認不出來了。
這時已近而立之年的空海,外表看起來潔淨清朗,尤其那雙眼睛,炯炯有神。倒是阿刀大足老多了,官場的險惡,人事的辛酸,化為一道道縐紋,鐫刻在他的臉上。一聲‘貴物’,勾起多少過往回憶。  
 
相逢的喜悅並不長久,當空海表明來意,舅舅的表情立刻沉重了……  
 
‘去中國是趟危險之旅,你真的一定要去嗎?’  
 
阿刀大足警告空海,大海風險萬端,在歷次遣唐任務,
遣唐人員罹難無數,所以非不得已,很少人願意前去。  
 
‘再說,依朝廷規定,除遣唐使外,
一般人員都必須在中國滯留二十年,充分吸收大唐文化後,才能回國;未留滯二十年而擅自回國者,將流放孤島,終老一生。這是十分嚴厲的處罰呢!你願意在異鄉待二十年嗎?’  
 
‘我願意!’空海毫不假思索地說:‘大唐人文薈萃,氣象萬千,
只要去一趟長安,等於世界各地跑了一趟。所以不管多危險,多長久,我都願意一試!’  
 
空海的堅定決心感動了舅舅,得到了舅舅的應允。
以阿刀大足當時在朝廷的地位,推薦一名遣唐人員,絲毫不成問題。  
 
‘好吧!異鄉之路雖迢遙,我仍然祈禱有生之年,見到你平安歸來。
’  
 
阿刀大足雖答應了空海,仍不斷提醒他大海的駭浪驚濤,
異鄉之路更迢遙坎坷,他希望有生之年能見到空海平安歸來。  
 
 
 
【危險之旅】  
 
 
延曆二十三年(西元八○四年)五月,空海終於一償宿願,
以留學僧的身分,登上了遣唐船。這次出海,是繼續去年未完成的任務,大使仍為原先的藤原葛野麻呂。  
 
出發前,空海曾赴九州宇佐人幡宮祈願;他抱著戒慎之心,
祈求一路平安。當年大唐玄奘和尚赴西方取經前,曾做得吉祥之夢:夢見蓮花托足,好風扶翼,給了他十足的勇氣。空海不知是否也祈得吉祥之兆?  
 
事實上,空海從未恐懼,而是充滿喜悅和信心的,
他相信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可能的話,他還想由大唐到天竺去,一探佛教發源的聖地,一定收獲匪淺。  
 
雖然說,這一去經年,險阻重重;天倫離散,多少人為離情所苦,
空海卻不為所動;因為他已過慣雲遊的生活,環境的變遷,時光的消逝,不過是生命長河中的浮光掠影,何能影響他的心情?  
 
於是,他從容不迫的登上遣唐船,開始另一段生命的旅程。  
 
日本這次的遣唐任務十分盛大,共有四艘船前往中國。
空海所搭的第一艘船,從難波(今大阪)出發,前往九州肥前國田浦港(今平戶市),和其他船隻會合後,再於七月六日正式出發。  
 
第一艘船上共有二十三人,包括大使、學者、僧侶等;
第二艘船上則除了判官等二十多人外,還有位大人物,即傳教大師最澄。  
 
最澄乃日本天臺宗開宗祖師,而空海日後也成為日本真言宗始祖,
兩人都堪稱日本佛教改革者;沒想到早在西元八○四年,兩人便在遣唐任務上相遇。  
 
空海對最澄十分尊敬,得知他小小年紀便出家,十九歲時,
就在比睿山建造草舍,日誦《法華》、《般若》等大乘經典,並得到唐僧鑒真大師傳來的《法華玄義》等書,不斷研討,奠定日本天臺宗的基礎。二十二歲那年,他已經成立一乘止觀院,備受桓武天皇敬重。  
 
空海比最澄小七歲,最澄成立一乘止觀院時,
空海還是個十五歲的髫齡小子,連佛法是什麼都還不懂。最澄後來登上內供奉十禪師的寶座,那一年空海剛出家,浪跡天涯,沒沒無聞,和最澄崇高的地位焉能相比。但空海心知肚明,地位的崇隆,並不代表修法的高低——他對自己充滿信心。  
 
這次最澄的任務和一般人不同,他是以宗教考察名義出國,
所以短期內就可回國。尤其令人羡慕的是,有了這次出使的見聞,更能彰顯當權派以及最澄的宗教地位。無怪乎其他人倚在船邊,依依不捨望洋興嘆時,最澄的神情卻輕鬆自在的。  
 
第二天,七月七日,平靜的海面掀起大風浪。
沒想到大海的風險來得快捷,令大家措手不及。  
 
滔天巨浪如猛獸般,張牙舞爪、漫天蓋地而來;船兒載浮載沉,
任由大海擺佈。摧枯拉朽的力量,癱瘓了船隻的航行能力;船上的人隨著搖擺傾斜的船板,翻來滾去。慘叫聲伴隨暈眩嘔吐聲,都被大浪的巨吼蓋過。為了維持一線機,大家拚命抓住固定的物體,以免被大浪打入海中。  
 
那時日本造船技術極差,據說船無樑柱,只用木皮拼湊;為防滲水,
則在木皮縫中塞入海藻,一遇大浪,自然很容易解體。  
 
空海比任何人都清楚船體結構,因為他涉獵唐書最多,
也看過講解造船技術的漢文書籍。他突然想到:‘船帆處猶如人體脊骨,是最堅固的地方。’於是他狂喊著:  
 
‘大家往船桅處靠攏!’  
 
在千鈞一髮生死之際,每個人都自顧不暇,誰還管別人的安危?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過去,空海緊抱木柱,任由風浪拍擊,
打得全身濕透。他想到自己過去苦修時,也曾歷經重重艱險,耐盡煎熬,只要稍具定力,這點風浪又算什麼!再說,這狂飆的驟雨暴風,不正透露著宇宙強悍的脈動,只要穿透這層恐懼,就能體會大自然澎湃的活力。人,就是須體會天心,達到天地人和合的境界,才能真正悟入大道。  
 
這正是空海的使命:不管道理再深,體會再難,
他也要為世人振聾聵、開智慧。空海相信,在未達成上天交付的使命前,上天是不會讓他死的。  
 
這時,最澄所乘的第二艘船已被大浪沖失得不知去向;
而第三及第四艘船,則被大浪打翻,人和船一起沉入海底。相較之下,第一艘船還能在風浪中掙扎,尚未解體,已算是非常幸運了。  
 
不久,風浪漸漸停了。第一艘船上倖存的人,
這時才精疲力竭爬上船艙,檢視船體。他們發現船體雖然殘破,仍能勉強前行,都不禁趕到慶倖。  
 
但是,船卻失去航線,迷失在茫茫大海中。測量的儀器壞了,
大家只好用目測尋找方向。就這樣白天觀太陽,夜晚觀北極,渾渾噩噩地熬過三十天。  
 
三十天後,船上的水糧消耗殆盡,大家又渴又餓,
前途茫茫望著大海,心想若無奇跡出現,只有坐以待斃。就在這時,聽到有人高呼:  
 
‘看!海水顏色不同了,陸地不遠了!’  
 
原來在江海交會處,海水顏色必起變化。這一發現,
大家又鼓起生存的勇氣,?時間,歡呼聲震天價響。屈指一算,他們已經在海上漂流三十四天。  
 
八月十日,空海所乘的第一艘船抵達福建。九月一日,
最澄所乘的第二艘船,也從迷航中脫險,抵達明州寧波府。而另外兩艘船則人員全部罹難,船隻也沉入大海。  
 
根據近代日本人研究,從西元六三○年到八九四年,兩百多年間,
日本共遣唐十九次,順利抵達者八次,其餘十一次皆罹難,成功率還不到一半。  
 
這也說明何以日本人至今仍緬懷遣唐使的功績,
要不是這些人出生入死,引進先進的大唐人文及科技,如何能推動日本文化的蓬勃發展?而空海此行的收穫,更對日本文化的發展造成極大衝擊。  
 
【入唐第一關】  
 
 
空海所搭的遣唐船上共有三十多人,好不容易逃過海難,
千辛萬苦到達大唐,大家心想,以後的身份就是大唐貴賓,應該備受禮遇。沒想到船隻靠岸,非但無人迎接,海防還下達禁令不准上岸。這些日本人不明所以,不僅感到失望,更十分氣惱。  
 
原來當時日本遣唐船都循兩路上岸:一條從北邊,繞過新羅(
今韓國南部),于山東靠岸,再走陸路到達長安;一條循南方,經日本九州,在江蘇一帶登岸,也有京城派來的使臣接待。但不巧的是空海所乘的第一艘船,由於偏離航道,竟在福建登陸。上岸的地點是長溪縣赤岸鎮,一個閩越小鎮,蠻荒閉塞,唐朝時才有漢人移入。無怪乎當地人一聽說日本人來了,不瞭解遣唐使是什麼,卻想到可怕的日本海盜,於是大為緊張。  
 
‘將船上的人嚴密看管,不准上岸!’這是海防發出的第一道禁令。  
 
在語言不通、觀念差異下雙方交涉了月餘,
赤岸鎮的海防仍然堅持原則,不予放行。大使藤原葛野麻呂不得不放棄談判,另謀他途。  
 
‘我們離開此地吧!將船開往福州,或許能遇到開明的州官,
准予上岸。’  
 
船於是再度啟航,在海上折騰數日,於十月三日到達福州。
不料當時福州刺史柳冕因病辭官,代理刺史仍是個不明就裏的人。他看了藤原親手寫的入關書表,對一行人的身分仍然懷疑。  
 
‘這麼拙劣的漢文,怎會出自遣唐使之手?一定是騙人的!’  
 
代理刺史憤怒地把書表丟於地上,不予處理。  
 
藤原一共上書三次,非但未打動州官,還惹惱了人家。
州官下令封船,將船上日本人全部趕上沙灘。大家驚惶失措,開始恐懼州官下一步將採取什麼行動?  
 
這時,既著急又尷尬的藤原,只得放下身段,求助於空海。
原來早有人向他建議,說空海精通漢文,文筆尤佳,書表應由空海來寫。然而藤原卻認為空海籍籍無名,豈能信任他?如今,情勢已到窮途末路,藤原心想,就姑且讓空海試一試吧!  
 
空海臨危受命,從容攤開紙,提起筆,就坐在沙灘上振筆疾書起來。
沒想到頃刻之間,便完成一篇絕妙好文——  
 
‘高山雖澹然,唯禽獸不辭勞苦來投歸;深水雖不言,
唯魚龍不憚倦困而來赴……’  
 
洋洋灑灑一路寫來,他強調這次遣唐任務,是仰慕大唐天子之德,
不惜性命危險而來,所以望能惠予放行。果然,州官一看,便知文章出於高人之手,若非日本天皇派遣的使者,怎能有此功力?他立刻下令放行,且覺先前怠慢不當,理應補償。不久,代理刺史親來致歉,並安排食宿,大禮款待。  
 
一篇文章竟造成天差地別的效果,真是令人料想不到!  
 
緊接著,為安排遣唐人員前往長安,州官備好書表,命人兼程赴京,
並請藤原等耐心等待。於是,大家又在賓館住了個把月,眼看時間一日日過去,朝廷的回覆卻遲遲未能到達。  
 
‘人已到了中國,長安方面若不准進京,豈不太過份了!’  
 
大家想到這一路來的波折,不免怨聲載道。
而大使藤原對於出發前後的際遇,更是感慨良多——  
 
‘出發前何等風光!蒙天皇賜宴,並賜被三領、衣一套、
黃金二百兩。猶記臨行那天,天皇設宴餞行,親自賦詩送別,感動得我涕泗如雨。當時即想,旅途再艱險也值得了,沒想到今天境況如此不堪……’  
 
言下之意,對於來到中國所受的冷淡,備感委屈。
而接下來長安方面的反應,藤原也不表樂觀。  
 
然而,他卻猜錯了——  
 
其實中央不同於地方。大唐皇朝對於外賓接待工作出其慎重,
故較為耗時,並非故意延宕時日。當福州來者將遣唐使懇請入京書表,送至長安,尚書省禮部立即動員起來。禮部‘主客司’主掌‘諸蕃朝聘之事’,行程的安排、驛傳、給賜等工作,總攬包辦。他們儘快裝飾好馬車,選好前往迎接的人員,兼程趕赴福州。同時,禮部並與‘鴻臚寺’密切聯繫,舉凡入京後的朝貢儀式、賜宴安排、往來事務的接洽協調,皆交由‘鴻臚寺’負責。原則上,‘凡四方夷狄君長朝見者,辨其等位,以賓待之。’其周延的程度可見一斑。  
 
貞元二十年(西元八○四年)十二月隆冬,
禮部派來的接待人員到達賓館,一時之間,駿馬禮車,好不壯觀!百姓都來爭睹長安來者的風釆,對於日本使者更是既好奇又崇敬。  
 
藤原等人終於揚眉吐氣,放下心中疑慮,風風光光上了禮車,
沿途都有朝廷人員護送接待,此去七千五百里旅程,不會再受到冷落了。  
 
空海由於語言的便利,一路上和禮部人員聊得最為投契。
大家細數日本曆年的遣唐學者,提到在唐玄宗開元五年(西元七一七年)來到中國的吉備真備,他的勤學精神最是令人津津樂道。  
 
‘吉備真備在長安拜趙玄默為師,並在鴻臚寺單獨求學。
聽說他從早到晚讀書不懈,持續十七年都是如此。’  
 
‘吉備真備回國前,還將省吃儉用存下的錢,全部用來買書;
還買了許多日本沒有的器物,如測影鐵尺,樂器銅律管等等。’  
 
‘不只這些,聽說還有角弓、射甲箭、平射箭等種種兵器,
對日本貢獻良多。’  
 
禮部人員七嘴八舌,爭相稱頌吉備真備,
當然也為中華文物影響日本,感到驕傲。  
 
空海聽後,不免提醒自己:‘我既已千里迢迢來到中國,
就該把握此千載難逢機會,切勿空手而回。’  
 
當時他萬萬想不到,自己和不空、惠果之間妙不可言的法緣傳承,
竟然在這次大唐之旅中實現了。  
 
 
 
【長安拜師】  
 
 
往長安的路上,風景時而雄渾,時而秀逸;時而奇峻,時而平曠。
果然如古人言:‘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而令遠來的日本人更為訝異的,是進入長安城後,看到長安城的繁華富麗……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雲。’活絡的人潮,熱鬧的街市,
谷麥山積,百貨輻輳,真是富足樂利!  
 
此外,房舍櫛比,大道縱橫;玊輦金鞍和七香馬車,載著王侯貴族,
呼嘯而過,看得人眼花撩亂。  
 
當時,長安的宗教氣氛濃厚,不僅佛教塔?如林,景教、拜火教、
摩尼教等西方宗教,也隨著金髮碧眼的傳教士湧入長安。  
 
‘真是相容並蓄,好一個國際化的大都會!’空海不禁讚歎。  
 
抵長安不久,遣唐使藤原便動身返國。那年是唐順宗永貞元年(
西元八○五年),空海住進長安西明寺。  
 
空海的日子過得充實而忙碌。為了對長安城作一番巡禮,
他每天不停地行腳古跡塔?,和中國儒士問學究道,參加法筵講座等。他並不急著拜師,相信因緣和合時,自然水道渠成。  
 
這段期間,除了巡禮古跡塔?,和中國儒士問學究道,
並參加各種法筵講座。他也接觸外國僧侶,為了學習梵文及印度佛學,他在醴泉寺結識印度僧侶牟尼三藏及般若三藏,還有數名南印度婆羅門。其中牟尼三藏出身於印度首屈一指的大寺院——‘那爛陀寺’,正是空海嚮往的佛學聖地。從這位智通古今的高僧口中,空海更為瞭解印度佛學。而另一位般若三藏更是遠近馳名,他曾隨龍智菩薩學習瑜伽,學養深厚。兩位高僧對空海都極為賞識。那年,般若三藏剛譯完《新華嚴經》及《六波羅密經》,將譯文寫于貝葉之上,贈予空海,可見其對空海賞識的程度。  
 
轉眼之間,冬去春來,春盡夏至,空海在長安度過數月,
終於時機成熟,殊勝的因緣就要來到——  
 
有一天,西明寺志明法師、談勝法師來訪,閒聊中談起一人——  
 
‘你到長安遍謁高僧大德,卻未見此人,實在可惜!’  
 
他們所說的正是青龍寺大和尚惠果!  
 
‘他不僅是青龍寺灌頂阿闍梨,
更是大興善寺大廣智不空三藏的嫡傳弟子。你想知道這段密宗傳承史嗎?待我們說給你聽。’  
 
於是,兩位法師便從密宗的緣起談起——  
 
最初,大日如來于法界宮,將傳法秘璽及《金剛頂經》、《大日經》
兩部經典,傳給金剛薩(土垂)。佛滅後八百年,經龍猛菩薩、龍智菩薩一路傳下去……  
 
‘直到我朝玄宗皇帝開元四年(西元七一六年),
密宗傳法人善無畏三藏來到中國,第二年,他翻譯了《金剛頂虛空藏求聞持法》……’  
 
‘啊!就是那部經引我進入密教的!’空海欣喜地說道。  
 
在空海心中,時光不覺回到他十八、九歲時的青澀年華。
當他從沙門(可能即勤操法師)手中接過《金剛頂虛空藏求聞持法》時,萬萬想不到自己會為大法來到中國。現在終於明瞭這部經的來歷,歲月悠悠,往事卻歷歷在目啊!  
 
‘由於善無畏三藏的緣故,
兩部曼荼羅的密教系統才得以完整傳入中國。善無畏三藏傳法于一行禪師,而一行禪師于開元十五年圓寂,並沒有嗣法弟子,眼看法脈就要在中國斷絕了!這時,印度的不空三藏身負重任,千裏迢迢來到中國,譯經、傳道,將正統密教發揚光大。’  
 
這位密宗大師就一直留在中國,玄宗賜封他為帝師之尊,敕令供養…
…  
 
‘代宗大曆九年(西元七七四年),不空恬然示寂,
其弟子覺超六哲之一的惠果大師得付大法。這位惠果大師現住青龍寺,是目前密宗最傑出的覺超大哲;你好不容易來到中國,怎能不參見這位大師?’  
 
這一句話點醒了空海。果然,密宗的主流在中國,
而代表正嫡的大師就在長安。奇怪的是,他一聽見惠果的名字便倍感親切,迫不及待想見他一面。  
 
這時,年邁的惠果已有覺知,他也在等待著什麼。  
 
這天,青龍寺正以齋食供養十方大眾,熱鬧非凡。
惠果獨自端坐於廳內,一位小和尚將空海引了進來。惠果一見空海,開門見山便說:  
 
‘我早知你要來,我已等你很久了。今日相見,大好、大好!’  
 
空海這時心中的感動無以名狀。‘就是他了!’
仿佛此生一直在尋覓的,就是這樣的眼神,這樣的話語,這樣的‘盡在不言中’。  
 
不必曠日多尋了,空海當下拜惠果為師。
惠果也隨即對空海作初步開示,雖然他明知以空海的程度,‘只證不說’即可,何需多費唇舌!  
 
‘一切眾生身心實相,本與大日如來完全平等,所有功德無不具足;
但是卻因無明妄想,遮蔽智慧之眼,故不能發現自身之光明。所謂密教之“密”,乃指眾生本身這個秘密,而非外來之秘。’  
 
空海也回應惠果的話,說道:  
 
‘大日如來之“日”,乃除暗遍明之意,這是如來智慧之光,
遍一切處,照明萬有,不分晝夜。此與世間日光有蔽則障,晝出夜隱,大不相同。故說大日如來平等開發一切眾生善根,這也就是我當初選擇密教的原因。’  
 
從那日開始,空海便由惠果帶領,專心參悟‘諸佛所秘,眾生所秘’
,終於勘破無明,直達真如法性。  
 
空海日後為惠果寫的碑文中有雲:‘波濤萬萬,雲山幾千也。
來非我力,歸非我志;招我以鉤,引我以索。’可見師徒二人因緣相應之深,及對上師感恩的難以言盡。雖然師生之緣只有短短數月,卻令空海一生受用無窮  
。  
 
【青龍寺大弟子】  
 
 
惠果初見空海,即對他非常器重。據說他無意中曾向弟子透露:‘
空海乃三地菩薩也!’可見他早知空海普門大機的根器。  
 
空海在青龍寺進步神速,第一個月入胎藏界法灌頂壇,
第二個月入金剛界法灌頂壇,到了第三個月,惠果將傳法大阿闍梨的職位授與空海。短短三個月,空海完成了別人一輩子學不來的課程。  
 
‘不思議呀!不思議呀!’不止是同門師兄,
連師父惠果都忍不住讚歎空海。  
 
惠果曾私下對空海透露:  
 
‘我的弟子眾多,出家、在家眾皆有,但都或學一部大法,
或得一尊一契,無人能兼而貫之。像你這樣於短短數月,即以兩部秘奧壇儀印契,可謂空前。’  
 
惠果同時說道,他目前是以‘瀉瓶’般傾囊相授,
一來見空海根器大利,二來也因時間緊迫——  
 
‘我年事已大,不久將去,你要好好把握這段難得的因緣,
將密宗發揚光大。’  
 
除了傳法,惠果還希望空海將佛經、法器等流布海外……  
 
‘我準備召畫工畫胎、金諸曼荼羅,請鑄工造佛具,請寫經生抄經,
讓你帶回日本。’  
 
惠果說到即作,一時之間,青龍寺內人才濟濟,畫工、鑄工、
寫經生各司其職,忙得不可開交。  
 
空海也竭盡所能,除了自己忙於搜集佛教文物,也托中國友人幫忙。
其中越州節度使中丞大都督,主動命手下多方搜尋,不止佛教器物,連詩賦、碑銘、蔔筮、醫藥,一應俱全。希望空海能將將這些文物攜回日本,發揚光大。  
 
於是就在那個時代,許多中國珍貴文物,藉空海傳入日本,
至今仍被日本列為國寶。如存於神護寺及東寺的‘兩界曼荼羅圖’,又如在高野山‘靈寶館’所陳列的許多密宗經典,它們都屬於唐代抄本,乃空海當年攜帶回國。在沒有官方支助下,民間的動員能有如此成績,也著實令人驚歎了。  
 
空海在青龍寺雖有惠果師父大力栽培,卻也令別人眼紅;
其中以同門師兄珍賀對空海最為不滿。他曾向惠果反應,何必傳授外來和尚密宗大法,此舉對中國不利。惠果不願多言,只一笑置之,不予理睬。  
 
珍賀自覺無趣,對空海更加排斥;但空海無意樹敵,只有多所忍讓,
於是珍賀內心起了掙扎。  
 
一天晚上,珍賀夢見兩個持武器的凶神,惡形惡狀朝他攻擊,
他被嚇醒,頓時痛悔得流下眼淚。  
 
‘只因私心妒意,無法釋懷,招來人神共憤……’  
 
其實珍賀也知自己不對,只是不願認錯。夢中的警示讓他痛下懺悔,
他鼓起勇氣向空海道歉,並表示願意作空海弟子,任由他差遣。空海立即原諒珍賀,也結束了這段同門恩怨。  
 
一晃眼,秋盡冬來,花殘葉落,又到了瑞雪紛飛的時節。算一算,
空海已在惠果門下待了數月。這短短數個月,惠果將畢生所學傾囊相授;空海自覺何德何能,對師父更是感激不盡。  
 
這天,惠果將空海叫到身邊,似有大事要向他宣告。  
 
‘空海,我已將大法傳授給你,抄經畫像的工作也已完成,
你應早歸故鄉,流布天下,才是蒼生之福,四海之幸。’  
 
惠果說話時已氣虛力弱,這位老人似乎真到了風燭殘年。  
 
‘師父,我還不想走。’  
 
空海似有不祥預兆,不由得流下兩行眼淚。  
 
‘不要執著!此土緣盡,你留下無益。你應將兩部大曼荼羅,
一百余部金剛乘法,及三藏轉付之物,並供養之具,全部請回貴國,令其保存傳佈於大唐之外。’  
 
‘我已年老,不久人世;你無須難過,人之生死,極為平常。
我倆宿緣深厚,多次相約來到人間,弘演密藏佛法,彼此代為師徒。這一世,你在西土接我足跡,我亦將東生入你之室,一切都在冥冥中安排已定,大事因緣,不可說也。’  
 
雖言不可說,惠果其實已把因緣點破。空海這時也了然於心,
只是對師父的感情仍難以割捨。  
 
‘你只要時時想到增蒼生福、泰萬民樂,即是在報答佛恩師德,
忠於國、孝於家也。你遠涉歸國後,將我深法流布出去,我便心願已了。勿久滯於此,切記切記!’  
 
惠果的句句叮嚀,聲聲催促著空海早日回國弘演秘法。
師父這麼深重地付托,空海不免疑惑此中的真意為何?師父為什麼說‘此土緣盡’呢?  
 
回顧中國歷史,應知惠果指的正是‘會昌法難’。  
 
唐武宗會昌五年(西元八四五年),武宗及宰相李德裕崇信道教,
嚴禁佛教,毀佛寺四萬餘,下令二十六萬僧尼還俗,給予佛教毀滅性的打擊,史稱‘會昌法難’;其與北魏太武帝及北周武帝的毀佛,並稱‘三武之禍’。幸好惠果生前已囑空海將密宗重要經典器物帶到日本,保存下來,否則很可能毀於會昌法難,斷此法脈源流。  
 
惠果于唐順宗永貞元年(西元八○五年)十二月十五日圓寂,
與空海的師徒關係只有短短數月,但這件事的影響卻是跨國界、貫古今,更在密宗傳承史上留下光燦的一頁。  
 
惠果走了,在眾多師兄弟中,空海膺命為師父撰寫碑文;於是,
著名的〈大唐神都青龍寺故三朝國師灌頂阿闍梨惠果和尚之碑〉,竟然出自於日本和尚空海之手。此碑文在中國早已失傳,要不是當年空海自抄一份攜回日本,編入《遍照發揮性靈集》中,後人將無從考據,更難睹空海的文釆。  
 
至於青龍寺,後來也毀於‘會昌法難’,直到一九八○年,
才在西安南方鐵爐廟附近發現其遺址。一九八四年,一群日本‘真言宗’信徒,合資在原址興建‘惠果空海紀念堂’,並樹立‘空海紀念碑’。於是,一段幾乎被中國人遺忘的歷史,在有心的日本人贊助下,重新被喚起,並得到推崇。提起此事,實令身為中國人的我們汗顏。  
 
 
【辭別大唐】  
 
 
惠果圓寂後,空海外表力持冷靜,內心卻潮湧著對恩師的懷念,
無日間斷。有一天,他獨自靜心念佛時,竟然看見惠果駕著祥雲來到面前。  
 
‘師父!’  
 
空海激動地叫了一聲,惠果默默看了他一眼,便飄然而去;
空海當下領悟,不再執著。  
 
於是,空海放下萬緣,向未來邁開大步。  
 
‘師父叫我勿久滯此地,儘快回國,現在該是行動的時候了。’  
 
他開始認真考量回國的可能性。  
 
嚴格說來,空海從西元八○四年七月由田浦港出發,直到西元八○
五年十二月惠果圓寂,不過才短短一年半的時間,距離二十年留學期限還十分遙遠。雖然,他已完成留學僧該作的事,不但參得大法,還搜羅了大批經典器物,但是畢竟於法無據,貿然回去一定會受到懲處,遭受流放的命運。  
 
‘流放孤島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切莫冒這個險。’許多人這樣勸他。  
 
再說,大使藤原業已返國,要回去也沒有船了,
這是空海必須考慮的。  
 
困難重重,但是擋不住空海的決心。他相信該作的事,
因緣必會具足,只是眼前時機未到而已。  
 
西元八○六年一月,他的機會來了。沒想到短短數月,日本又派‘
遣唐使’來到中國,這次來的是高階遠成。空海一聽這個消息,立刻趕去見他。  
 
空海先出示自己所搜集的經典器物,洋洋大觀,
令高階遠成大為驚喜,直贊道:  
 
‘太不可思議了!你在長安的時間雖短,
成果卻不遜於他人的二十年。’  
 
空海一見高階遠成頗具善意,便坦白說出來意:  
 
‘我想儘快回國,一來將此行的成果呈報天皇,二來也想早布大法,
造福蒼生。’  
 
高階遠成知道空海已具有傳法大阿闍梨的地位,縱觀日本國內,
還無一人可與之相比,回國傳法甚是必要。尤其,他更被空海的真誠感動。  
 
‘好吧!我可答應帶你回去,也將向朝廷力保,為你脫罪;但是,
我仍然沒把握,不知天皇將如何處置?’  
 
聽高階遠成如此說,空海只有一再稱謝,坦承只要能回國,
任何代價都願付出,後果也自行承擔,請他勿慮。  
 
這件事就這樣說定了。空海十分高興,
沒想到因緣之力如此不可思議,這麼輕易地就為他鋪好回國之路。  
 
‘來非我力,歸非我志’。真到了要離開的時侯,
依依不捨之情在所難免。時間雖短,空海在中國也結交了不少友人,如朱千乘等多人,紛紛作詩賦別,真情流露。空海也寫詩留別,如一首〈留別青龍寺義操闍梨〉的詩中,他寫道:  
 
‘同法同門喜遇深,隨空白霧忽歸岑;一生一別難再見,
非夢思中數數尋。’  
 
空海在異鄉生死相契的友情,是如此真純!如此難舍啊!  
 
在長安的時日雖不長,空海的多才多藝也逐漸展嶄露。
他的書法造詣很高,對於篆、隸、楷、行、草等字體都頗有大家風範。其中最令人所熟知的,便是‘五筆和尚’的軼事。  
 
據說唐順宗見壁上王羲之的書法剝落,召留學僧空海代為題字。
只見空海神奇地以雙手雙腳握筆,再加上口中也銜著一枝筆,五筆齊落,瀟瀟灑灑地成了五行大字,令順宗大為驚訝!口頭褒勉之餘,還送了空海一串念珠。從此,‘五筆和尚’空海的故事便流傳開來。  
 
空海的書法名不虛傳,對照他早期的書法(如《三教指歸》),
和入唐後的筆法,顯然受中國書法家的影響至深。從流傳至今的‘風信帖’可看出,入唐後空海的筆法,結合顏真卿的骨架氣勢,王羲之的豪放飄逸,功力更見深厚。  
 
即將踏上歸程,空海的心境不同于來時的輕鬆。此趟回去,
他身負重任,至少攜帶密宗經典二百一十六部共四百六十一卷,還有曼荼羅法器,以及密宗歷代祖師轉贈之物,不得有任何閃失。尤其在密宗之經書儀軌尚未傳入日本的當時,這些東西更何其珍貴!而大海兇險萬端,不禁叫人為之捏把冷汗。  
 
再說,空海已承接法脈邅遞的任務,回國後必須開壇灌頂,
廣度人天,此大願力如何實現?也令人頗費思量。  
 
一日,空海漫步來到海邊,他遙望故鄉,拿出‘三鈷杵’(‘
三鈷杵’乃結合身、口、意三密的密宗法器)拋向空中,祈求‘三鈷杵’代為探路,保佑平安返鄉。只見‘三鈷杵’在祥雲中向東飛去,從空海的視線中消失。  
 
【鎮國護法】  
 
空海離開長安後,所搭的船于同年四月到達越州。
趁上岸休息的空檔,空海又在當地搜集了不少典籍,並親自抄寫。這時他也聽到最澄的消息:這位天臺大師曾于一年前到達越州,在龍興寺修習密法,並接受順曉法師灌頂,而順曉法師也是不空法師的弟子。  
 
空海的船離開越州,果然十分順利地經明州抵達日本。
其間未遇見狂風巨浪,更未延宕時日,真是幸運極了!  
 
空海抵達九州後,更委請高階遠成代呈一份‘目錄’給朝廷,
上面詳列這趟所攜回的經典、法器,包羅萬象,足見成果禮碩。他還寫了上表文:  
 
‘空海闕期之罪,雖死有餘辜,但竊喜在有生之年請來難得之法。’  
 
一則請罪,一則欣慰此行的成果,相信天皇若有遠見,
必能合理處置。  
 
不巧的是,此時平城天皇才即位,寵妾藥子和她的哥哥仲成擅權,
懦弱無主見的平城天皇對空海的事始終難以決斷,這時朝中出現不少異聲。原因是最澄已先一年回國,也請來不少密宗經典,且最澄還在高雄山寺為人秘密灌頂。而籍籍無名的空海所引進的密宗大法是什麼?有何價值?瞭解的人卻不多。眾議主張,將空海暫留九州,不准進京,以待懲誡。平城天皇於是降旨執行。  
 
瞭解內情的人無不為空海抱屈。以空海曾到長安,
而最澄卻僅到過天臺山來看,空海的貢獻實比最澄為大;而且最澄在越州所接受的只是初步灌頂,帶回的密宗經典也不多,實不應厚最澄而輕空海。  
 
然而,話雖如此,大家卻不得不承認,最澄回國後親自上奏朝廷,
自稱‘圓教難說,演其義者天臺’,已在朝廷建立權威地位;天皇且將其所獻經典,敕七大寺抄寫。空海所受的冷落,已在意料之中了。  
 
空海因此不得入京,而留在九州由太宰府安排住進觀世音寺。這時,
空海倒處之泰然;他相信,諸行無常,沒有不變的人事,也沒有不變的朝綱。  
 
後來,平城天皇在位僅四年,就因病讓位給神野親王,退居平城宮。
神野親王即位後稱嵯峨天皇,英明多智,對空海自有不同評價。  
 
同年七月(西元八○九年),空海終於接到太政官符,准其入京。
從此以後,他的弘法生涯進入另一新境,地位也愈形崇高,和嵯峨天皇的關係更是密切。  
 
弘仁元年(西元八一○年),
喜好書法的嵯峨天皇將皇宮內外整修完畢,由自己和橘逸勢為皇城大門題署,並命空海為南門及應天門題署。書法界‘三筆’之名,指的就是這三人,在當時都有崇隆的地位。  
 
傳說空海題完‘應天門’三字後,有人發現‘應’字少寫一點,
空海於是以墨濡筆,將筆拋向門額,正好完美無缺地補上一點,令在場的人大為歎服!  
 
空海此時不僅才名出眾,弘揚教義也十分轟動。
有一次在清涼殿弘法時,他當場示現‘三密相應’的力量:手結印、口念咒、心觀想,三密加持,即身成佛。登時光芒萬道,在座的天皇官員及僧侶們都只見毗盧遮那佛端坐當場,而不見空海。全場感動涕零,更相信佛法無邊。  
 
接著發生的‘平城之亂’,使空海更受嵯峨天皇倚重。  
 
原來在平城宮的藥子和仲成等謀臣,不甘心就此讓位,
於是假平城天皇詔令企圖復辟。此事令嵯峨天皇大為震驚,下詔逮捕仲成,褫奪藥子官位。  
 
未料嵯峨天皇的作法引起平城天皇不滿,他下令啟幸東國,
和平安宮展開對峙,頓時政局陷入緊張。  
 
‘若內戰爆發,百姓將流離失所,死傷慘重!’  
 
空海為此立刻上表朝廷,願弘演密法,為國祈福。  
 
嵯峨天皇於是召見空海,詢問用何密法可以消弭戰亂?
空海便為天皇說了一個故事:  
 
‘大唐玄宗皇帝天寶元年,西蕃五國包圍安西城,情況危急。
這時玄宗皇帝召請不空三藏舉行護國法會,誦讀《仁王經‧陀羅尼十四》;此時,只見五百天兵自天而降,嚇壞玄宗。不空於是向玄宗解釋說,“彼乃毗沙門天王第二太子獨健大將率天兵前來保護安西城也。”玄宗才放下心來。隨後,安西城東北突然出現神兵數萬,個個身高丈餘,把五國蕃兵嚇得落荒而逃,於是消弭一場戰亂。’  
 
嵯峨天皇聽後,立刻請求空海以‘仁王經法’為國祈福。《仁王經》
乃不空三藏譯的《仁王護國般若波羅密多經》,是鎮護國家的秘法。  
 
空海在提振佛法的同時,也不忘結合日本神道,以順民俗國情,
這是十分圓融的作法。他告訴天皇,想迎請‘八幡靈神’坐鎮京城,以護朝廷;嵯峨天皇大喜,立刻下令在東寺建造‘八幡宮’神社,方便空海在神社前施行大法。  
 
果然,一場戰亂很快便平息了,順利得出人意料。  
 
原來,在近江國(今滋賀縣)
起兵的平城天皇很快地便被朝廷派出的人馬阻擋,在前進不得的情況下,仲成於混亂中被殺,藥子傷心自盡,平城天皇從此出家,後來並皈依于空海門下。天皇未損一兵一將,百姓也未流離傷亡,就這樣消弭了一場戰亂。  
 
回想空海出家時雖走避世路線,但入世弘法,拔苦利生,
仍是他最大的心願。如今機緣成熟,他決不回避。  
 
次年(弘仁二年),嵯峨天皇任命空海為乙訓寺別當。
空海的名聲日隆,對朝廷的影響就更大了。  
 
【當兩顆巨星相會】  
 
弘仁三年,傳教大師最澄親至乙訓寺拜訪空海。  
 
在最澄眼裏,空海乃是後起之秀,他能放下身段前來求教,
除了表示空海的成就獲得肯定,也彰顯傳教大師為法忘身的風範。他坦承自己對密宗的認識有限,而空海這裏猶如挖不盡的寶藏;不說別的,光是典籍法器,就令他嚮往,所以他希望追隨空海學習密教。  
 
最澄謙遜誠懇,令空海激賞。他留最澄住在寺中,
也願將所學傾囊相授。  
 
同年十一月十五日,空海為最澄作了結緣灌頂。  
 
以最澄的地位,竟然拜空海為金剛上師,
這件事轟動了當時日本佛教界。  
 
但畢竟兩人於顯密的觀念上有所差異,而最澄也並未放棄他所說‘
圓教難說,演其義者天臺’的至尊想法,於是種下日後分歧的種子。  
 
接受胎藏和金剛界灌頂後不久,最澄即要求更上層樓,
接受阿闍梨灌頂,使自己能證得圓滿佛身。空海卻認為最澄未到時侯,於是一口回絕:  
 
‘再等三年吧!’他這樣告訴最澄。  
 
‘三年?’最澄拋開一切追隨空海,只想速成密法的念頭,
這下落空了。  
 
‘大師在大唐接受阿闍梨灌頂也不過短短三個月,為何我要等三年?
’最澄有些不服氣了。  
 
‘我在二十歲即開始修習密法,去大唐之前整整十年,
沉潛在密教中淬礪身心,才能快速深入大法,並非如你所講的只有三個月而已。’  
 
‘可是三年……我實在無法等了!’  
 
最澄最後決定辭別空海,自己回比睿山,
留下弟子數人繼續學習密教。  
 
之後,最澄一直和空海保持聯繫,並常派弟子來借經典,
空海也悉數借他  
。  
 
可是,當最澄的書單列出《理趣經》時,空海卻猶豫了。‘《
理趣經》的內容森羅萬象,玄奧難懂,若由不重密宗實踐功夫、只重理論的人來讀,恐怕易生誤解。’這是空海所擔心的。但他並非看輕最澄,以最澄在天臺宗的地位,他對佛教的貢獻實是很大的。  
 
《理趣經》屬於‘金剛頂經’的一種,由不空三藏翻譯,
是真正深入密乘精神的經典。內容針對人類欲望提出解答,以活用欲望達到般若智慧卻也因此最容易讓人誤解。縱使在真言宗的殿堂裏,《理趣經》也多不公開,而由上師對弟子口授心傳。  
 
空海決定不把《理趣經》借給最澄,於是寫了一封長信回覆他,
內容大意是希望他跳開經書,從本身內在去發掘可見的理趣、可聞的理趣、可念的理趣。只是,不管寫得再有理,這件事顯然令最澄難堪,最澄忍不住私下說了一句重話:  
 
‘新的真言家會毀棄筆授的傳承。’  
 
兩人的關係遂漸行漸遠。  
 
先前,最澄曾留下弟子泰范隨空海學法;
不料泰範後來卻不願回到最澄門下,而願永久追隨空海。這件事也令最澄有些難堪。  
 
雖然,歷史上的這段大師之爭,起源於立場觀念的不同,
但卻無損於兩人在日本宗教界的地位。最澄於弘仁十三年圓寂,空海以‘美麗的星星消失了!’道出無限的惋惜。  
 
【投入生命之海】  
 
 
密教重視實踐的精神,在空海身上可說表露無遺。  
 
與繁華的京城比較,鄉間則大多是殘喘於貧困與無知的民眾。
因而激起空海以宗教造人、造國的心志。  
 
為達成‘濟世利人’的宏願必先建寺作為救濟民眾的根據地,
並能進一步開啟眾人的智慧,這乃是社會救濟的第一步。  
 
‘僧侶們!為了眾生的利益及幸福,走上行腳之途吧!
為了世間的慈悲與祝禱、為求諸神及人類的幸福而繼續行腳吧!如此才能宣揚佛道。’此為佛陀留給僧侶們的遺訓。  
 
於是,弘仁六年,空海遵奉佛陀遺訓而開始他的行腳布教之旅。  
 
對於生於斯,且在青年時期積年苦行的大龍嶽、
室戶岬等四國的山嶽及海洋,對空海仍有著強烈的吸引力。所以,這趟行腳布教之旅,空海便先後在四國地區開創了八十八個修行的靈場,其目的不僅為了永遠教化當時及後世的人,同時也要引導民眾達至精神上的領悟,隨空海修道、苦行,以造就‘知行合一的健康人’為重點所在。  
 
由於空海當年發心行腳救度眾生的慈悲,所謂‘同行二人’——
空海大師與我同在——的信仰至今仍流傳著。自古以來,巡禮四國八十八所靈場遺跡的善男信女依然絡繹不絕。  
 
即使高居廟堂之後,空海仍常常走訪民間,引導眾生脫離苦海。  
 
弘仁年間,日本各地災難不斷。發生於弘仁九年的大瘟疫,
造成無數人死亡。由於感染迅速,人人聞疫色變,甚至將罹病的親人趕出家門,放火焚燒疫區,造成更多死傷。屍曝于野,無人收埋,慘不忍睹。  
 
嵯峨天皇憂心如焚,除亟於撲滅瘟疫外,還親抄《般若經》,
並請空海誦講消災。空海此時也投入疫區,率領弟子照顧病患,並慰病苦生靈,傳授解脫大法。空海告訴他們:出離苦難,亦無天堂;地獄天堂,不一不異,每個人只有面對人生,才能體會大道,得到解脫。  
 
同年,贊岐國萬濃池附近洪水氾濫,百姓生命財產損失慘重。
直到弘仁十三年,修壩的工作尚無法完成,每到兩季,百姓就要忍受田園流失、骨肉死別的痛苦;因為八十八條水道匯流於此,不築堤修壩是無法解決洪害的。  
 
空海的老家就在贊岐國,當朝廷任命他為萬濃池的修築別當時,
他欣然接受。  
 
空海除了是水利工程方面的長才外,更是悲天憫人的宗教家,
所以朝廷相信他必能號召百姓,完成此艱?任務。  
 
空海到達該地時已是夏天,若要趕在雨季來前完成工程,
時間上十分倉卒。百姓們都搖頭歎息:  
 
‘來不及的,不要白費力氣了。多少年都如此,沒有一次成功的。’  
 
空海從不苟同失敗主義,他呼籲大家站起來為生存而戰:  
 
‘要結束痛苦的日子,就要勇敢地付出代價。加入我們,白天趕工,
夜晚趕工,五十天合起來等於一百天,怎會來不及?我也會號召天地力量,日夜不停地誦經祈福。自助天助,相信佛法的力量吧!’  
 
空海的無私與熱誠,終於感動了百姓。大家拋開一切,全心全力、
日夜趕工,空海則不眠不休地誦經祈福。老天爺也幫了忙,幾十天內沒有下一滴雨。於是,一道堅實的弓形堤防,剛好在雨季來前築成。  
 
工程方竣,老天適時下了一場豪雨,
八十八條水道的水彙集于萬濃池中,浩瀚如海!令人不禁讚歎‘人定勝天’,真是偉大的工程啊!百姓都流下興奮的眼淚。胼手胝足,重造家園,這是最踏實的生命體驗了。  
 
空海入世的作風,也同樣地展現在興學上。  
 
原來日本藤原氏後裔藤原冬嗣任‘左大臣’時,奉空海為師,
對空海十分敬重。後來藤原冬嗣將‘陶化坊’(今京都東寺東鄰)獻給空海,空海便利用這塊土地興建了日本第一所庶民學校——綜藝種智院,以公費及藝能教育,造福庶民子弟。  
 
空海于年輕時進入貴族大學,便已體會人生而不平等的悲哀。
但在一般人的觀念中,能為庶民興學者,除了高官及大財主外,誰能有此能力?而空海卻以出家人的身分,投入社會作出極大貢獻;不僅實現了他當年出家時對父母所說的宏願,更證明出世事業也能發揮無比影響力,扭轉一般人對出家人的看法。  
 
佛法從不逃避現實,空海所信奉的密教更教人投入生命之海,
體會那最真切的自性的呼喚。  
 
在政治上,有鑒於近百年來,朝廷常為爭皇位而流血,
空海於是大膽勸請嵯峨天皇禪位。  
 
‘皇位乃暫時之幻象,為杜絕血腥,安定朝政,造福百姓,
懇請放棄皇位。’  
 
嵯峨天皇聆聽空海說法多年,心境早有轉變,在多方衡量下,
他接受了空海的建議。  
 
弘仁十四年,嵯峨天皇將皇位讓給皇太弟,改元天長,
是為淳和天皇。  
 
淳和天皇天長年間,各地紛傳旱象。空海因屢次祈雨有功,
被任命為‘大僧都’。  
 
這時,距他回國已二十多年了,二十年來,為增蒼生福祉,
國安民樂,他已竭盡心力。雖然獲得至尊地位,但名利一直非他所求。  
 
這時空海自覺年事已高,是該歸隱的時侯了。  
 
【回歸高野山】  
 
‘當年由大唐回國時,曾以大願力擲出三鈷杵,三鈷杵落于何地呢?
’這個問題時常縈繞在空海腦際。  
 
其實三鈷杵落于何地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以身口意三密結合所發的大願力,是否能助他覓得理想的密宗道場?也許‘三鈷杵’所落之地,就是他要找的地方。  
 
早在弘仁年間,空海就開始留意尋找道場。  
 
好不容易他在紀伊國(今和歌山縣)伊都郡南方找到一處‘
四面高嶺,人蹤蹊絕’的‘平原幽地’,回想入唐前自己也曾經來過,如今感到格外親切——這裏就是高野山。  
 
弘仁七年(西元八一六年),空海上表朝廷,提到‘南至南海(
紀伊水道),北至日本河,東至大和國境,西至應神山谷’的高野山,是他想開發作為道場的地方,‘望請賜此空地,早遂小願’,他願‘四時勤念,答施雨露。’  
 
朝廷很快便遂其所願。空海不久便接到太政官符,
准其自由開發該地。  
 
七月,空海命弟子泰范、實惠等人先行上山,開闢道路,搭建寮棚;
隨後空海也離開神護寺,登上高野山。  
 
傳說空海進入高野山時,高野明神帶著一白一黑兩條小狗顯靈。
高野明神乃鎮守高野山的山王神,他親向空海表達奉獻此山的誠意,並願庇佑他在此弘法。隨後兩隻小狗還為空海帶路,順利進入深山。  
 
由於這段傳說,
至今入山朝聖或觀光的人對高野山上的狗都十分敬重,不追逐或戲弄他們。  
 
為了建築佛寺伽藍,空海做了七天七夜法事。施工期間,
他不經意遙見一棵松樹上竟然掛著「三鈷杵’——  
 
‘啊!三鈷杵果然落於此地。’  
 
他暗自欣喜,自己選對了理想的弘法道場。  
 
高野山上除了佛寺伽藍,還有聳入雲霄的多寶塔,塔上系有風鐸,
朱軒紅欄,鈴聲悅耳,宛如人間仙境。  
 
從此之後,空海常在高野山上流連忘返,而天皇卻不能失去左右手,
一再下詔催促他回京。  
 
淳和天皇即位後,空海被任命為‘大僧都’。不料十天後,
他竟提出辭呈:  
 
‘空海自弱冠至知命之年,皆以山藪為宅,以禪默為心,不經人事,
不耐煩瑣……’  
 
他的心中只有高野,沒有權位。他一心想歸隱高野山,
但天皇堅決不准。  
 
又過了幾年,直到空海近六十歲時,才以老病為托辭,請歸獲准。  
 
此時,空海才真正能享受葉落歸根的自在。綜觀他的一生,
二十歲前勤於學業,為了求學早離父母;二十歲後浪跡天涯,為求大法飄揚過海;直至回國後,漸受朝廷倚重,但也為弘法利生而忙碌奔波,甚至一肩挑起國家百姓的福禍。唯有退隱高野山后,‘華枝春滿’,才是豐收的時刻。  
 
有一日,他突然心血來潮,提筆寫道:  
 
‘三界狂人不知狂,四生盲者不識盲;生生生生,生之初為暗;
死死死死,死之終為冥。’  
 
他已證得生死圓滿,從此不再多言。  
 
日本承和元年(西元八三四年)十一月十五日,他召集弟子,
告訴他們自己將于明年三月二十一日圓寂。  
 
‘高野山由真然禪師繼承,東寺由實惠禪師繼承,
弘福寺由真雅法師繼承,神護寺由真濟法師繼承……’  
 
他從容地交代後事,平靜如常。  
 
日本承和二年(唐太和九年、西元八三五年)三月後,
他漸漸不吃不喝,直到二十一日寅時,于禪坐時,安詳地坐化。這時,不少百姓站在白雪遍地的高野山上為他送行,久久不散,弟子們齊誦彌勒菩薩名號。  
 
一位偉大的宗教家、書法家、詩人、畫家、教育家……
就這樣離開了人世。高野山上悲傷的群眾,或許在想到空海的遺言時,能感到一絲慰藉——  
 
‘我離開人間後,將前去彌勒菩薩所在之兜率天宮;
五十六億七千萬年之後,必隨彌勒菩薩重返人間。’  
 
人的一生,不論久暫,在宇宙無限的時空長河中,
皆只不過是一瞬而已;但是,慧命的承傳,卻將?那化為永恆,
代代傳衍,綿續不斷。  
 
西元九二一年,日本天皇追諡他為‘弘法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