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30 22:25:09涼風徹

【偏執大叔日誌—最後的一餐】



〔1〕

你的最後一餐想吃些什麼呢?

據說,死刑犯在行刑前,獄方都會犯人選擇最後一餐的內容,從選擇的結果來看,餐點的內容包羅萬象。

從這個角度來說,一般人對最後一餐的選擇,可能還比不上犯了重罪的死刑犯。

〔2〕

正常的情況下,沒人知道自己會在什麼時候吃下最後一餐。

更不用提,餐點的內容了。

「你最後一餐吃了什麼呢?」某天跟癌末的媽閒聊時,大叔問了這個問題。

媽罹患的癌症跟消化器官無關,但因為嚴苛的治療導致體力下滑,從某天開始,失去了自行進食的能力,只能靠鼻胃管灌食,用鼻胃管送進體內的食物,不管從實質或形式上來看,都無法稱之為「餐點」。

媽皺著眉頭想了好一會兒,才搖搖頭說:「我不記得了。」

其實,在醫生通知媽必須使用鼻胃管進食前,她已經在醫院住了一段時間,合理地推算,媽的最後一餐,顯然是醫院提供的伙食,但具體內容是什麼?不僅難以記憶,就算勉強想起來,恐怕也是些談不上「美味」的料理。

〔3〕

「我好想喝牛肉湯。」

罹患食道癌的某大哥,某天閒聊時,對照顧他的家人說。

大哥的食道癌因為病灶位置不佳,無法立即以手術治療,醫生建議必須先用化療使腫瘤縮小,跟著才能以手術將腫瘤移除。

「不是多複雜的手術,你們不用擔心。」醫生信誓旦旦地說。

於是,在手術前,大哥得做一個造口,以灌食的方式補充營養。

或許生理上每日需要的營養成分可以透過灌食得到補充,卻無法滿足口慾。

為了滿足他的願望,家人買來了他喜歡的喜歡的牛肉湯。

「你把湯含進口裡,嚐嚐味道,然後再吐掉吧!」家人對他說。

大哥試著含了兩口,然後失望地搖搖頭,畢竟,不能爽快地把食物嚥入胃裡,算不上「進食」,頂多算是「漱口」吧!也許,以這樣的方式品嚐食物,不如沒有。

「等你好了,我們再買一大碗牛肉湯給你喝,到時再喝個痛快。」家人安慰他說。

嗯。大哥眼神空洞地望著房間裡的某個點,無力地點點頭。

哪裏知道,治療的進程不如醫生的預期,大哥一直到死,都沒親口嚥下牛肉湯。

〔4〕

因為工作的需要,聯絡負責業務推展的同事。

打了幾次電話,不管是辦公室的電話或是手機,都沒人回應。

應該是有事在忙吧!於是,用Line發了則訊息給她。

他想要詢問她的事,從重要性來看,無關緊要,但從時效性來看,卻非常急切。(這樣的形容雖然有點奇怪,但認真思考,職場上,百分之八十以上的事,都屬於這一類。)

同事是個認真工作的人,一份工作做了近二十年從未升職,倒也無怨無悔,工作上該完成的事,總是使命必達,就算不吃飯不睡覺,領不到加班費也沒有怨言,總是樂觀地面對接踵而來的工作,在同事間頗獲好評。

可能也是因為這樣的個性,攬在身上的工作也就像變形蟲的無性生殖般越來越多。

「我在醫院裡。」隔了一個多小時後,終於得到Line的回應。

「怎麼了嗎?」看到回覆的內容,他先放下要詢問的公事。

「我明天要動一個手術。」她回覆得輕描淡寫。

「還好嗎?」

「別擔心,沒什麼事。」同事回答的最後還附加了一個笑臉。

「那你要多保重。」如果在得知同事手術住院還要追問公事,未免太沒人性,再說,這世界到底有什麼事,會比生病治療更重要的呢?高階主管也許會有,在他們這樣的階層裡,顯然不會有。

十幾天過去,輾轉從同事口中得知,原來住院的同事罹患了胃癌,以手術取掉了整個胃。

他發了Line訊息問候她,同事一如以往地以樂觀的簡訊內容回覆。

「只是暫時不能約吃飯了。」同事回覆他,留言末段照例加了個笑臉。

〔5〕

公司從某天開始固定召開午餐會議,大陣仗地邀集各部門主管利用午餐時間進行溝通會議。

會議的結構與一般會議無異,有主題、議程、討論過程與會議紀錄,參與會議報告的各部們得準備內容豐富的簡報資料。

公司想當然耳,會提供午餐便當給與會者。

對於便當的餐點內容健不健康?倒是沒人在意。(反正,一般市售便當不就是那樣嗎?)

更別提,在緊張會議進行中吃飯,對人的健康也什麼影響?更沒人敢多提。

從勞基法的角度來看,利用員工午休的時間進行會議,算不算加班?需不需要給付加班費?或者是,該不該提供補休時間?也沒人敢多問,當然,更不會有人去勞動主管機關檢舉。(至少,還在職時,或還沒被逼入死角時,不會有人這麼做。)

反正會議沒有強制性質,如果不想參加,可以不參加。

但真的有誰敢不去嗎?

於是,大家都行禮如儀地準時出席,嗑著油膩膩的便當,食不知味地把便當裡的飯菜放進口中,草率地嚼個幾口,嚥下胃裡。

因為個人因素,大叔是不吃便當的。

如果必須參與午餐會議,他都是靜靜地坐在角落裡,看著同事一邊開會一邊吃飯的模樣,聽著會議的簡報內容與主管們的討論與裁示,除了偶而被充滿會議室裡的便當油煙味打斷外,算是相當聚精會神地參與會議。

他偶然發現到,即使在這般不健康的午餐會議中,仍然有專心吃飯的同事。

這位年紀四十開外的X,也許是因為職務不高,總是跟大叔一起坐在會議室的角落裡。

不太多話的他,總在領取便當後,先凝視便當盒幾秒鐘,彷彿上面寫了些重要訊息,跟著解開繫在便當盒上的橡皮筋,打開便當盒後,會先逐一審視裡的菜色,然後細心地把菜餚進行重新分類,約莫是把主菜放到便當盒蓋上,把配菜根據顏色或喜愛程度重新排列。(不好意思詢問他分類的原則)

然後按照順序,以配菜搭配白飯,把整個便當吃完。最後才專心一意地吃完主菜。

大叔原本也不會特別同事們用餐時的方式,只是某次在會議中,發現身邊有節奏地傳來「嘖」、「嘖」、「嘖」的進食聲,就像在拉麵店裡客人會「咕嚕」、「咕嚕」大口喝湯的聲響,順著聲音的來源望去,偶然發現X。

幾次之後,觀察X的用餐方式,並試著歸納他的用餐原則,成為參與午餐會議的主要樂趣。

吃完飯後,X總是行禮如儀地把橡皮筋繫回便當盒上,跟著再凝視便當盒幾秒鐘。

像是進行某種宗教儀式般,也像是衷心感激製作便當的廚師。

如果會議室突然發生天災意外,或是闖進情緒失控的員工或恐怖份子,拿著機關槍把與會的人全部殺光,進入天堂前,如果天使說:「你們得回答出最後一餐的內容,才可以進入。」

毫無疑問地,X是唯一可以進天堂的人。

〔6〕

參加完午餐會議的同事,拎回了一個變得冰冷的便當,在座位上吃了起來。

「你為什麼不好好吃頓飯呢?」當天沒被指派參加會議的大叔問。

「沒關係啦!」同事笑著回答:「都已經這時間了,也找不到什麼餐廳了吧!我就隨便吃了口止餓就好了,晚上如果沒加班的話,再好好去吃頓飯就好。」

「你怎麼知道晚上可以好好吃到飯呢?如果這是你人生中的最後一餐,不是太可憐了嗎?吃一個冷掉的便當.......。」大叔一派正經地說。

「不會這麼可憐的啦!人生哪裡會這麼悲慘?」同事說。

人生不會這麼悲慘嗎?

這可很難說。

不想再多說的大叔,面對著電腦螢幕,想起過往的許多人與事。

〔7〕

因為媽的狀況有些回復,跟護士商量後,決定試著取下鼻胃管,練習自主進食。

「如果你媽吃不下飯跟藥,我們再把鼻胃管裝回去吧!」護士說。

「如果可以自己吃飯,你想吃什麼呢?」他問媽。

「我想吃彰化肉圓。」媽想也沒多想地說。

於是,取下鼻胃管的當天,他跑去家附近的攤販買了彰化肉圓,味道道不道地?他不確定,但那是附近唯一一家賣肉圓的店家。

回家後,他急忙讓媽嘗試肉圓的味道,想當然爾,體力已經太差的媽無法自行吃下肉圓,試著用食物攪拌機把肉圓打成泥,媽才勉強地嚥下一些些。

那次的試驗,撐不到一天就結束,因為媽實在無法自己把食物跟藥嚥下去,即使打成泥也無法,很容易就被嗆到,因為癱瘓無法起身的媽,也沒有力氣把卡在氣管裡的食物跟水咳出來,如果放著不管,很可能發生危險,只好又把鼻胃管裝回去。

「你剛剛有吃到肉圓,開心嗎?」他問媽。

「有。好開心。」媽勉強擠出一點笑容說。

〔8〕

這樣說,無關悲不悲觀。

但,好好吃一頓飯,是人生的需要與必要。

【徹的話】

  1. 總是靜靜地一個人吃午餐。一開始是為了回家看照爸媽的狀況,爸媽都過世後,卻發現自己已經愛上靜食,去年開始,試著自己做便當(多半是老婆做),內容是幾份蔬菜與一份葷食,安安靜靜地把簡單的午餐吃完,對忙碌一日生活來說,是極度療癒的行為。
  2. 繼續緩慢地讀著〔刺殺騎士團長〕,偶而也會交錯地讀讀其他書,例如:〔零極限的美好生活〕與其他,唸書時,總是必須學習很多不同的科目,念閒書時也一樣吧!
  3. 宣稱「工作是生活的一部分」,是讓工作全面佔領的生活的開端,只有清楚地劃分界線,才能守住生活該有的領域,別的不說,至少我在生活時,就完全不想見到主管跟同事,連Line的訊息也不想讀到。

(圖說:在加賀溫泉吃的螃蟹宴席,一次補足一年份的螃蟹量,真是滿足。)

 
(悄悄話) 2018-02-14 09:43:19
吃喝玩樂 2018-01-31 18:17: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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