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室」是一間位在台北市某個偏僻角落地下室的酒吧，沒有霓虹燈招牌，也沒有印名片與宣傳單，只在入口處掛上一個用毛筆字寫著店名的小小木製店招而已。

酒吧的老闆是個隨性的傢伙，憑心情決定是否開店與營業時間，除了店內固定播放爵士樂外，這家店基本上沒什麼規則可言。

所謂「個性決定命運」，老闆蠻不在乎的經營方式注定了這家的酒吧生意不會太好。

但他依然一付無所謂的樣子。

也許他打從心底明白----有些事就算在乎也沒有用吧！

用第三人稱的方式說了老半天，其實這家酒吧的老闆就是我本人。

我已經記不起前一次開門營業到底是何年何月了？

只不過今天一早〈其實已經接近中午〉起床，忽然想到----也許今天是個合適做生意的日子！

於是，下午進行了些營業的準備工作，用過晚餐之後，拉開鐵捲門，開啟店內的照明，順手拿了張CD放進音響內，完成開始營業的程序。

話雖然這樣說，但我也不過就是替自己倒了杯單一純麥威士忌，靜靜地坐在吧台後面聽音樂而已。

完整地聽完兩張CD後，掛在入口大門上的鈴噹忽然響起，我反射性地朝門口看去，進來的是個看起來有點沮喪的年輕上班族。（姑且叫他沮喪男吧！）

「歡迎光臨！」我以事務性的語調向他招呼。

沮喪男選了吧台邊的座位坐下，我遞過酒單，但他看也沒看地說：「有簡單的伏特加調酒嗎？」

「有啊！」我想也沒多想地在烈酒杯中加入冰塊，倒入伏特加，跟著加入雪碧汽水，以調酒棒稍微攪拌後，再放進些新鮮檸檬汁。

通常隻身進入這家酒吧的男性顧客多少都抱持著想要喝醉的心情（畢竟這邊沒有美眉可以把），因此在調酒的比重上，我習慣把酒的比重調高，以滿足他們的需求。

沮喪男拿起酒杯，先小嚐一口，跟著二話不說地，將整杯飲料分三口乾掉。喝完之後，他如釋重負般地吐了一口氣，馬上又點了另一杯，就這樣一口氣喝三杯。

在幫他調酒的同時，我心中忽然湧現「吃薯條」的念頭。

於是，我將新鮮的馬鈴薯洗淨削皮切塊後，放進油鍋裡面開始油炸，幾分鐘後，將熱辣辣的自製薯條裝在盤子裡，遞到沮喪男的面前。

「試試看，我自己做的，小心燙！」我對沮喪男說。

沮喪男的眼睛佈滿紅色的血絲，臉頰也泛著酒後的紅暈對我說：「謝謝！」跟著又點了第四杯酒。

「髒東西。」接過我遞給他的酒時，他小聲地說出這三個字。

髒東西？我如鸚鵡般複誦這三個字，並不解地看著他。

「你知道，最近天氣越來越熱，所以，有很多女生越穿越清涼，我問你，如果你在馬路上遇到一個身材很好又很敢穿的女生，你會多看她一眼嗎？」沮喪男義憤填膺地問我。

當然會啊！如果那個女生真的長得很正的話，可能會多看個兩眼吧！我點點頭回答。（不過，說真的，值得看一眼以上的並不太多。）

「是不是！大家都是這樣嘛！」沮喪男像找到知音般，興奮地用手指著我的鼻子大聲地說。

「可是有的女生就是很過分啊！明明自己穿得很暴露，但發現有男生在看她，立刻露出一付被視姦的表情，或者馬上用手把事業線或者是大腿遮住，一付對方是色狼、無賴的模樣，這種事情不是很過分嗎？如果這麼怕人家看，為什麼要穿這麼暴露走在街上呢？」

嗯。也許她們只想給自己喜歡的人看吧！我想起很久以前一位女性友人這樣回覆過我類似的問題。

「對啊！這麼說是沒錯，但是馬路又不是家裡或摩鐵房間裡，待在私密的地方，就算是脫光光只給喜歡的人看也無所謂，但是她們是走在大馬路上喔！人走在馬路上就是城市景觀的一部分，就像人行道上的路樹，路樹可以選擇給誰看不給誰看嗎？更別提，有些女生根本就長得很抱歉，還故意穿得很暴露，讓人看了很不舒服，難道我可以對她們說：ㄟ！小姐你長得太糟，可以把自己包得密實一點嗎？……。」沮喪男一口氣說了一長串。

我拿起一根稍微變涼的薯條嚐嚐，今天的薯條真的炸得很不錯。

「請問，您今天發生了什麼事嗎？」我替自己的酒杯加滿酒，很禮貌地問。

基本上，沮喪男的抱怨並非什麼獨特的見解，如果不是發生什麼特殊的事件，應該不至於讓他情緒這麼低落。

「我今天好不容易約到一個暗戀很久的女生共進晚餐，一下班，我馬上收拾好公事包，趕往預定的餐廳，台北市下班時間很容易塞車，最快抵達的方法就是搭捷運，更別提，那家餐廳正好位在捷運出口，所以我二話不說，搭捷運前往……。」

台北捷運站除了文湖線外，多半是地下鐵的形式，因此，離開捷運站多半得走一段由下往上的階梯。

話說沮喪男衝出捷運車廂，拎著公事包，邁開腳步奮力地往上爬，偶然間，他抬頭一看，發現捷運的出口站著穿著超短裙，正在玩智慧型手機的胖妹。

「你知道她哪兩條腿有多粗嗎？基本上，肥得跟象腿沒兩樣，我還在想說，這胖妹是一定是勇氣過人，才敢穿這麼短的裙子上街，正巧這時吹來一陣風，把她的裙子整個掀了起來，更糟的是----她裡面居然穿了一件幾乎透明的內褲，但也許是智慧型手機上的內容太有趣，這個胖妹居然連去拉短裙的動作都沒有……。」

靠！髒東西！沮喪男的心裡第一時間閃過這個念頭，立刻低下頭繼續往上衝，畢竟準時跟夢中情人約會才是當務之急，哪裡知道，就在沮喪男的右腳踩在捷運出口的最後一階，胖妹忽然發出一聲尖叫。

他反射性地朝叫聲看過去，只見眼前濃妝豔抹的胖妹一手壓住裙擺，另一手握著智慧型手機指著他大叫：「色狼！」

沮喪男還沒意會過來，立刻被在一旁執行巡邏勤務的警員一把抓住，路旁的圍觀群眾更把他團團包住。

「警察先生，這個色狼偷看我…….。」胖妹失聲大哭起來。

沮喪男拼了命想解釋，但沒有人願意相信……。

他甚至聽見人群之中還有人說：「這麼胖的女生還偷看人家，真是變態，沒人性……。」

但這些冷言冷語與誤解，他都頂得住，把他一把推入谷底的是----他千方百計約到女孩剛好也在人群中……。

他想要衝到女孩面前解釋，但四目相交的瞬間，女孩卻露出不屑的表情，低著頭轉身離開。

「啊！我這輩子的幸福就這樣被斷送了啦！」沮喪男哀嚎一聲，再度把杯子裡的酒乾掉。

「喝吧！我請客。」我從吧台裡拿出整瓶伏特加幫他加滿。

這時候，空氣中迴盪著Rod Steward唱的經典爵士名曲《I only have eyes for you》。

Are the stars out tonight?

I don't know if it's cloudy or bright

Cause I only have eyes for you dear

The moon may be high

But I can't see a thing in the sky

Cause I only have eyes for you

Rod Steward用沙啞深情的聲音這樣唱著。

我的眼中只有你......真的很浪漫，但是有些東西，能不看到，真的不想看到。

《徹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