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7-28 23:21:26塔緹亞娜

媳婦先修班

在詩人筆下的康河畔唸博士班,按照常理推論,應當是頗為浪漫的事情。
在打包行李準備飄洋過海的時候,我也是這麼想的。
書唸的怎麼樣是一回事,可風花雪月、詩情畫意總是跑不了,君不見詩人左手談情右手寫詩?還隨手勾勒了滿天雲彩的美夢叫幾十年後的人還忍不住沉醉。
幻滅是成長的開始,有人是這樣說的吧?
風花雪月與詩情畫意的泡泡再我到達劍橋的那天開始一個個破滅。
首先是不小心在車站和來接人的學長錯過,只好自己往學院出發去辦理住宿相關的事宜。
在學院門口請計程車的司機伯伯暫停之後─嚇!少林寺山門重現劍橋?學院的大門口竟然連結著一條長長的碎石小道!司機伯伯很酷的說:「此地不能停車。給你五分鐘,不回來我就走人了!」嚇得我馬上拔腿狂奔過那條雲深不知處的小徑找學院的Porter拿鑰匙。Porter們乍看是親切微笑的標準英國管家,後來發現他們根本是少林寺的羅漢堂,大事小事一把抓之外,還常附贈你幾句禪意高深的言語。面對著初來乍到的女娃娃,他們一邊填表發鑰匙之外,順便幫你計時:「跑快點喔!小女孩,妳還剩下兩分鐘可以跑回去車上喔!」當我再度拔足狂奔之時還聽見彌勒佛也似的笑聲裊裊:「呵呵呵!新生啊!磨練喔…….」
劍橋生活第一幕場景,完全卡通化─只看見狼狽的小女娃頭上有黑線,腳下有閃電。
從來以為自己很柔弱的我,在孤立無援的狀態之下,發現人類的潛能果然無窮,六大箱行李全讓我一個人給扛進了二樓的房間。呃!柔弱小學妹等待英勇學長救援的美麗鏡頭,再一次變成粗勇女超人獨戰行李怪獸的卡通場面。
好吧!那麼隨學長們上超市去晃晃。這總該要很優雅了罷?
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學妹手指剛伸向一盒包裝乾淨美麗的有機蕃茄,「慢!」學長大喊。面孔陰森森的學長瞪著一臉茫然的小學妹:「有機蔬菜和無機蔬菜妳吃得出來有甚麼不一樣嗎?」呃?有甚麼不一樣?「價錢差了兩三倍耶!妳以為妳是來當少奶奶的嗎?既然吃不出來─」學長一陽指指向幾步外包裝上寫著“50% more”的普通蕃茄,「窮留學生─吃那個就可以了!」
冷汗涔涔的小學妹在牢頭學長陰森的目光之下,暫時拋開一切關於浪漫的遐想,專心記憶學長傳授的買菜秘訣:買東西先從標有economic看起,還有特價的日用品大可買起來囤積無妨……。牢頭學長還不時抽考:「雞蛋呢?買哪一種?」小學妹在學長強力調教之下已經深諳要訣,立即開始心算:Economic雞蛋有六顆裝與十五顆裝的分別,十五顆裝的算起來總價比六顆裝便宜一便士─「當然買十五顆的economic雞蛋囉!」
「儒子可教也!」牢頭學長笑瞇瞇地誇獎著迅速進入狀況的小學妹。
受教受教!原來小學妹新的身分定位是─『窮』留學生─聽起來就和詩情畫意八竿子搭不上邊。
休閒活動應該比較有可能和風花雪月沾親帶故─「呃!學長─」不死心的小學妹扛著大包小包的超市戰利品,怯生生地拉長了音開口。「那你們平常都做甚麼消遣啊?」
「消遣!?」牢頭陰森森的語調顯示著笨學妹又問了笨問題。「吃飯睡覺啊!妳是來唸博士班的,不是來渡假的,消遣?哼!」
不論當年的詩人過的是甚麼樣雲彩隨著微風起舞的日子,搞了半天,留學生的第一課看來是標準的媳婦先修班。
等到一切終於安頓妥當,準備和老闆見面討論我的博士題目的時候,老闆第一句叮嚀從電話線的那頭傳了過來:「妳過來的時候記得坐九十九號公車就好,千萬不要搭到甚麼四號五號的,那些號碼的公車比九十九號公車貴了四十五便士……」
風花雪月的泡泡隨著詩情畫意的良辰美景一起全部被丟進現實的垃圾桶,在我到達如詩如畫的劍橋的第一個星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