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5-05 09:08:20selena

泰特斯

2003年五月一日
國家戲劇廳實驗劇場
莎士比亞的妹妹們劇團
《泰特斯-夾子/布袋版》
編導 王嘉明

後設的顛覆力量

如何把莎士比亞這個看似學院的、艱深的、和日常生活無關的劇作家,變成成功的表演,一向是每個導演的挑戰。也因為莎士比亞的確在語言、場面處理上,有極困難的調度,即使是號稱原汁原味的英國皇家莎士比亞劇團,也都要做部分「改編」,加入導演的詮釋,以及現代觀眾的期待。

這也是看每齣莎士比亞作品的有趣之處,除了看「戲」之外,一要看導演到底選了哪齣作品,是連李奧納多都演過的《羅密歐與茱麗葉》,還是像這次幾乎沒人聽過的《泰特斯》,二要看導演到底蓄意混水摸魚進多少自己的個人藝術風格,三要看除了做完莎翁給的功課之後,有沒有以古喻今,針砭時事,發發牢騷或是有其他企圖,還是一一克服挑戰之後,就擺著算了。

《泰特斯-夾子/布袋版》從標題看,明著就是加入夾子大樂隊和偶戲的詮釋。導演挑戰了一個不容易擺平的劇本,又要加東加西,看來野心絕對不只乖乖做完功課。王嘉明對自己的要求從2002年得到台新年度藝術獎的《Zodiac》,以及同年三月皇冠小劇場「愛的藝術」裡的《請聽我說》可見端倪,他對於語言的講究,幾乎在國內小劇場裡已經絕跡。不論是有如王文華般句句押韻(當然,押韻這個習慣你也可以說是從莎士比亞學來的),還是詩般喃喃的長段獨白,都應用到這次改編《泰特斯》頭上。而韻文化的語言,在劇場裡不僅沒有因為時空遙遠、場地深廣令人墜入五里霧,反而形成某種疏離效果,對,這又是導演另一個大膽的劇場史聯想---布雷希特最有名的理論之一,居然可以在莎士比亞作品裡貫串全場。

果然不同導演的性格決定作品,布雷希特的自我指設,沒事就跳出來加一兩句註解,在《泰特斯-夾子/布袋版》裡隨處可見,從服裝、舞台、台詞到表演程式,每一個呈現都像導演刻意下的註腳,看戲有如猜謎大賽,台上丟出謎面,能夠成功辨識出導演對台灣社會/戲劇界/新聞事件/人性的譏諷,賓果!接到謎底往往讓舞台兩旁,扮演羅馬市民的觀眾拍掌大笑。而劇本本身更是一個自我指設、不斷循環的後設文本:故事發展到一個段落,就由另個角色的角度重新再來一次,來來回回的重複可有三、四次之多。雖然是同樣的故事,甚至同樣的台詞,編導卻藉由完全不同的場面調度讓觀眾幾無煩膩之感,甚至有不同角度的新發現,因此角色之間幾乎無分輕重,人人皆有長段獨白,觀眾對於十幾個角色皆認識完整,在偶戲奶奶一時口誤,說錯名字時還能立即糾正。

王嘉明幾乎把莎士比亞漏寫的、來不及寫的、不想寫的,都翻過來重新補齊,因此《泰特斯-夾子/布袋版》決不是把故事放上舞台就算了,導演的意見太多,他看完了莎士比亞羶色腥的重口味故事,還要幫觀眾問:對我們的意義是什麼?後設到了極限已經超越時空,在劇場前輩,如莎士比亞巨大的陰影下,依舊試圖說出自己對人性、環境的詮釋,而這次,除了尖銳的嘲諷之外,還有「室內冷氣強,請多加衣服」。顛覆不是全面的,而是帶一點小聰明,和溫暖的,對死亡來來去去,世事無常的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