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的眼筆直凝視形色的雲
像夢遊一樣的貓，青年
睡在縱谷之間──
咆哮牠的變幻。

室內，敷染微塵的聽筒響起
敘述著僧尼們下山的消息
日前，抹油的輪痕把形將就木的痼疾
滑抵醫院的診療室，讓她的腳踝去追憶
少女時、初落髮後，肩膀懸走岩壁間
尋路、挑擔、搭廟的故事。

生活就種植在萬千日子的上下往返裡
寺簷與園蔬的莊嚴，依這粒籽開始顯聖
祂的光影，吸引螻蟻以夸克飛翔的速度
聚集在彌陀山巒，對她的抉擇
作出你迷人的信仰──微笑，意欲棲身此地
領悟菩提林中一葉的凋敝。

馨香的梵音緣自你苗栗土著的根源
倏地與鼻接觸，耳際的客語溫暖了青年的徬徨
初次掛單，寂寞曾把流浪的寒冬安住過西廂房
倚傍達摩的袈裟，俯瞰日暮的家鄉。

跳離捨棄的軌道，你繼續舌燦幾個非凡的小人物
有個將為人師，拎著行囊攀越杏壇的小青年
她磨鍊著阿爹的手術刀，專心錐塑佛祖清晨的淚水；
有個古怪的少年仔，跛打著蹣跚的啞禪
張口要教孔孟遷居；謎樣的少女頂蓋
歐式蓬鬆的捲髮，自在地等待剃度的宿願……。

大師兄已用指扣掉臂上的戒疤了
嗅乏她羅漢湯的小黃狗，豪邁的
奔馳在消瘦的骨骼間褪去了蹤跡
你突然欲言又止，刻意保留青年的沈默。

獨自隱遁花蓮祇因炊煙所致，裊裊的
霧網捕捉住青年童稚時的狂野
你歡喜地震盪著嘴唇，讓施打麻劑的護士
包紮好老尼的腳踝，重轉頭屋。

貓幽泠的嬰啼，刺入了少尼的僧鞋
發車、催促油門，盤旋普光寺
曲經明德水庫，老尼靜觀著潭水的波瀾
青年顒望著遊雲裡的殘月，那燈依然亮著。

隔山，你愛戀似地描繪她所想構築的
玄妙圖景，再一次地。


〔後記〕：1995年，我曾在普光寺待過一個寒冬，為的是準備隔年的升學考試。那次的際遇，對於初次掛單寺廟的少年而言，有種殊勝的生活體驗。我猶記得和師父們灑掃、種菜的種種光景；在閒暇的知客室或廊間，豎耳傾聽她們敘述自己從少女變成老尼的故事。但自下山後，便鮮少有機會能重返寺院，去看望她們，有時心裡頭想想總覺得不安。如今，又經過了五、六年的時間，我卻流浪到了花蓮，繼續修習著另一個學位。那時將我帶上山頭的京恩，某天掛了通電話，轉述著寺裡頭她們的近況，讓我不覺地想起了大師父腳踝的痼疾。那一夜，我失眠了……。

　　　　　　　　　　　　　　　　　　--慕谿2000.11.19於東華擷雲不好囚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