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2-27 00:45:41crystalho

天才的悲劇-電影「無情荒地有琴天」觀後感

電影<無情荒地有琴天>(英文名稱為:HILARY and JACKIE),改編自傳記<A Genius in the Family>,描述天才大提琴家賈桂琳杜普蕾與姊姊希拉蕊的故事,由姊姊希拉蕊與弟弟皮耶合著。導演Anand Tucker說:「一旦開機,你就是在做主觀的決定。我們當然會向賈姬的精神致敬,但是我們也會以自己的觀點,去讓大家知道,身為賈姬是什麼感覺,身為希拉蕊又是什麼感覺。」因此影片在中段部分以分開敘述的方式,鋪陳希拉蕊與賈桂琳各自的際遇。

希拉蕊和賈桂琳,兩位具有音樂天份的姐妹,生長在同一個家庭,卻有著不一樣的人生際遇與發展。是什麼原因造成如此的差異?本文將從資優生自我概念的發展著眼,加以探討。

資優兒童的自我概念及情緒問題對其未來發展是影響深遠的,就好比影片中所敘述的兩位各具音樂天份的姐妹,希拉蕊和賈桂琳,因得到不同的對待,造成不一樣的人生際遇與發展。

在兒童時期,父母對待姐妹倆的態度是不一致的。兩人從小一起接受母親的教育,或是音樂或是跳舞,顯然她們比一般的小孩在這方面要早熟得多。賈桂琳追隨姊姊的腳步,一起同臺演出,除了姊妹的情感外,另外存在著一分競爭意識。姊姊出生的早,起步也早,當有人來找姊姊演出時,賈桂琳在音樂方面的天分還未綻放,因此她總是只能做個小跟班,看著父母把焦點放在姐姐身上,以姊姊為榮,在賈桂琳的心裡是相當不服輸的,手足之間的競爭與嫉妒,激起她要贏過姊姊,苦練琴藝的決心。

因為賈桂琳本身的天賦,終於在一次音樂比賽中兩人同時得到冠軍,這時賈桂琳的才華已經漸漸洋溢出來,當賈桂琳上台領獎,台下的觀眾皆起立鼓掌,父母同時也給予相當的鼓勵,這時, 希拉蕊感覺有些東西再也不屬於她了,她突然從台上跑開躲起來哭了,後來記者要求拍張全家福時,她只能勉強微笑。

自此之後,妹妹的才華受到加倍注目,母親盡心盡力栽培賈桂琳,希拉蕊卻從此被遺忘,造成自我概念的降低,幼時的音樂天分再也無法發揮,又加上習樂之路的不順利,希拉蕊相當的灰心。後來她遇到了未來的丈夫,這位「重要他人」令她覺得自己是特別的,於是她決定嫁給他。總是活在妹妹的陰影下的她終於找到自己生命中的出口,至少有一個人很重視她,不再總是把她和她的妹妹拿來做比較。相對於賈桂琳,希拉蕊沒有在音樂上闖出一條路而隱居鄉間,為丈夫生兒育女,成為一位平凡的婦女。

賈桂琳是個被大家高捧讚賞的天之驕子,從小接受音樂的菁英教育,自己提著笨重的大提琴上課、練習,不需要任何人的幫忙,到後來馬不停蹄地自己上台,自己出國表演,與家人、社會隔離,只有那把永不離身的巨大名琴與之相伴。長期在異鄉過著孤單的生活,卻沒有在家人面前表現出任何的悲傷,在人前還是一樣的開朗樂觀,其實她的內心是十分不平衡的,對自己充滿懷疑,她是迷亂與無助的。希拉蕊曾提到,她們兩姊妹除了音樂之外就沒有其他的了。事實上,在賈桂琳十七歲起,她就開始思索:「我不演奏大提琴的時候,我到底是誰?」她努力思考著這個問題,結果找不到答案!她認為演奏不是自己選擇的,而是誤打誤撞的結果。她開始憎恨大提琴,「虐待」大提琴,並企圖棄之而去。還好此時她遇到未來的丈夫-鋼琴兼指揮家巴倫波因,大提琴為她得到婚姻與丈夫的愛,兩人成為音樂界的金童玉女,夫唱婦隨,舉行一場又一場幾近完美的演出。然而追求完美的同時,也伴隨失去完美的焦慮與恐懼,她的問題仍然存在,她懷疑自己,也懷疑別人。當賈桂琳只能靠藥物抑制顫抖的雙手,才得以拉琴時,她問丈夫如果自己不拉琴,是否仍愛她如昔,丈夫回答:「親愛的,如果不拉大提琴,那妳就不是妳了。」賈桂琳希望丈夫愛的是一個真實而不完美的她,而不是只愛才華洋溢的她。於是她不告而別,到鄉間找姊姊一家。姊夫基佛與姊姊希拉蕊的結合創造了另一個「家」,但這對離家愈來愈遠的賈桂琳是一項刺激,賈桂琳發現猶如浮萍的演奏生涯永遠比不上基佛與希拉蕊隱居農莊的清淡生活。在自我懷疑、否定的強烈衝突下,賈桂琳想從姊姊那裡得到分享與愛,提出她要與基佛上床的要求,並以自虐來逼迫姊姊與姊夫,讓他們只能無奈地遂其所求,此舉深深地傷害了家人,更造成彼此心靈上的巨大陰影。

對於妻子反常的行為,巴倫波因不知所措,對他而言,正值意氣風發之時,音樂就是生命,演奏就是一生的事業,音樂、生命、演奏事業是結合一體而不衝突的,他也沒有面臨無常的考驗。但賈桂琳是不一樣的,生病後,剛開始巴倫波因幫著她做復健,但隨著病情日漸惡化,丈夫到外地工作,甚至另組家庭。丈夫的事業與生活沒有因妻子的生病而有所轉變,在賈桂琳病重拒絕進食時,巴倫波因在房裡陪著她,卻毫無辦法,而外頭客廳裡竟舉行著熱鬧的派對,直到希拉蕊趕來,才安撫了賈桂琳的情緒,夫妻之間的關係已經形同虛設。

我到底是誰?在發病後,這個問題更加突顯出來,但是,賈桂琳仍找不到答案。她說:人們只愛拉琴的她,她不拉琴,就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

若以構成自我概念的五個因素(生理我、心理我、家庭我、社會我、道德我)來分析賈桂琳的自我概念:賈桂琳懷疑自己的天賦(心理我);從小就以音樂為生活重心,年少時就開始忙碌於演奏,與家人、社會隔離(家庭我、社會我);因內心的衝突導致自虐與違背道德倫常的行徑(道德我);27歲時多發性硬化症發作(生理我),停止所有表演。其負面的心理我、家庭我、社會我,導致負面的道德我,再加上無常的考驗,生理我也淪落,終致全面崩潰。在她因病重而無法言語、不斷抽搐時,父親安撫她向上帝求助,她卻抽搐得更厲害。她不了解上天要她學習的功課是什麼?她無法與自己、家人、丈夫,甚至上天和解,在孤單臥病十五年之後,終於含怨地死去。

心理學家大衛亨利費特曼博士對於一個家庭中,如果出現天才時的反應,曾如此描述:「父母幾乎會放棄一切東西,只求這個天才得以發展。這種做法可能會犧牲其他小孩,即使兄弟姊妹中也有天才,但父母顯然不可能同時照顧兩位天才。」這句話很深刻的描述了希拉蕊與賈桂琳之間的關係。

家中有兩位音樂資優兒,不是上天對杜普蕾家庭的加倍恩賜,而是一個悲劇。兩位各具音樂天份的姊妹,在手足競爭與父母、丈夫等重要她人的影響下,姊姊希拉蕊的天份被埋沒,但最終找到自己的人生定位與理想的生活,成為一位平凡而知足的人;妹妹賈桂琳則是個從小就被標記的天才,遺憾的是其自我概念沒有得到良性的自我整合,在缺乏關愛與支持下,過著與家人社會隔離、沒有愛而虛榮自傲的一生,造成令人唏噓的悲劇。

「我不演奏大提琴的時候,我到底是誰?」我是誰?……這個揮之不去的謎題,天才大提琴家賈桂琳杜普雷終其一生都無法解開。優異的音樂天賦,卻壓迫著她的靈魂,她所扛負的那沉重如宿命的大提琴,讓她排拒、痛恨,卻無法不承認那是她唯一能寄託生命的所在。那份與大提琴間的愛恨交織,那份追求心靈救贖的瘋狂,那份演奏時源源不絕的濃郁情感,那在輝煌旅程中的孤獨、無助、空虛,一直到最後在病榻上的苦痛自憐。她,一個人走在不見盡頭的暗路,內心惶惑恐懼,狂亂地想抓住的一些慰藉與支撐點,卻更走向痛苦的深淵,令人感到痛心、哀憐。是無情的造物者錯置傲人的天賦於難以承載的生命啊!更悲嘆殘酷的上天以桎梏般的病體,囚禁那爆發璀璨的靈魂!

天賦異稟的真正意義和價值是什麼?是上天加諸個人、家庭的沉重負擔、是一種足以傲視他人的炫耀品,還是一份值得謙卑感謝的恩賜?人的價值是建立在天賦的高低上嗎?我想這是上天要賈桂琳了悟的,也是世人所要了悟的。如果一個資優生的價值只建立在天份上,旁人只專注在其與生俱來的資質,那麼他也只能仗勢著這天份存活在世上,除此之外,就一無所有了。如何讓天賦成為一種恩賜而不誤入歧途?一個資優生如何看待發展自己的資優?父母、老師、手足、同儕等週遭的人,甚至一般人如何看待他們?……都是值得深思的問題。

人無法孤獨的成長,是需要別人去幫助他的,所以重要他人是個人成長的關鍵因素。資優生超常卓越的特質,尤其需要強而有力的支持與關懷,需要他人更深入的了解與呵護,來幫助他整合自我,建立積極正向的自我概念,才能創造一個圓滿的人生。

自我概念是開啟個人一生的鑰匙,具備良好的自我概念才能建立健全的人格;擁有健全的人格,才能開創自在而圓滿的人生。對資優生而言,天賦的發展可以跳級、加速,快速地獲得成果,天賦才能愈高者,其發展愈迅速;但是就如荷林渥斯(1942)所言:「資優兒童擁有成人的智慧,孩童的生理與情緒。」其人格的發展仍必須逐步養成,無法加速。因此,資優教育必須以完善的人格教育為基礎,將「愛的」、「謙虛的」、「敬畏的」,以及「積極自我接受的」體驗,慢慢地內化於資優學生的心中,才是成功的關鍵。

附記:本文節錄自我的「資優教育研究」的期末報告,寫畢,想到一位久未聯繫的朋友-國中時以全校第一名畢業,一路就讀名校的資優生,卻讓身邊的朋友一個個都離她而去;想到現今教育追求物質名利、遠離心靈,為滿足個人慾望而不斷與人競爭的偏失,是在教人成為傷害別人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