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11-06 03:25:22泊樓

【詩論】新詩的當代任務

辭日前在新聞台作者區偶然發現了詩人向明先生的新聞台,我讀了他的一些詩作,以及一些詩論,如「新詩人的危機」、「新詩人的課題」...等文,有些感想,於是留言給向明先生。

以下的文章是根據那一篇留言而改寫成文章的。

詩人向明注意到了一股古典詩“復辟”的洶湧潮流,覺得新詩有被淹沒的危機感。而不只他有這樣的危機感,其他一些詩人,例如他的文中提到的一位大陸資深詩人也有這樣的危機感。他們認為目前古典詩詞受到廣大群眾的歡迎,許多父母喜歡以教導小孩子背誦古典詩詞為教育方式;此外,古典詩社近年來如雨後春筍般蓬勃發展,越來越多人開始寫古典詩。而與此相對照的,是新詩的讀者人數一直無法有效成長,新詩一直都只屬於小眾,大有被邊緣化的危機感。

於是泊提供了些個人看法以供交流:


一、古典詩經典地位無法動搖

我認為,新詩根本不必去跟古典詩爭奪文學史的地位。古典詩存在已經數千年,而今日我們讀到的古典詩當中,那些最被稱頌的、流傳久遠的傑作,大多出自唐詩。

千餘年來,各朝各代詩人千千萬萬,難道都不想超越唐代,另創巔峰?亦或另起爐灶,自成一脈?但是都沒有成功!至今我們讀到的,最被普羅大眾認可的經典,還是唐詩三百首。我認為這說明了唐詩的成就具有極高的高度,並不是一場白話文革命就可以輕鬆超越的。

假如您承認普羅大眾的審美觀事實上反映了唐詩文化力的淵遠流長,應當也能承認,新詩,或說現代詩,平均水準來說,所積累的內涵厚度根本尚不足以跟唐詩比肩。

新詩還年輕,厚度還有待時間積累、深化,未來的路還很長,不急不急。



二、新詩雖尚未超越古典詩,卻仍是時代趨勢

現在的文學獎,大多會設立新詩獎,但是很少設立古典詩獎;而現在的年輕人,寫新詩的比寫古典詩的多。...這個趨勢,說明了什麼?

儘管新詩的年輕作者們,也許大多火侯不足,人生閱歷經驗、文字技巧..各方面都未臻成熟,但這一群「年輕詩人」,遲早有一天要成長為「老詩人」。

我相信一種大數理論,就是社會上願意寫詩的人越多,則整體社會的文學程度、詩的平均內涵深度,都能因此而提升。這不是絕對之言,但我認為寫新詩的人越多,對新詩來說,是好的。



三、新詩缺的不是“集體秩序”,而是“集體深度”。

新詩內容決定形式,我覺得很合理,不然怎能稱自由詩呢?

自由是否就缺乏秩序呢?我認為未必。

古典詩的秩序感,與其形式上的一致性有關,但也與其審美觀上的一致性有關。

新詩的混亂性,我認為與形式上的混亂性關係不大,就算有,也是枝微末節;但是與「審美觀」上的混亂性有密切關聯。

由於社會整體的價值觀、意識形態、專業分工、場域、族群....等多元性,形塑了一個連「審美觀」都十分多元的社會。

所謂“下半身詩人”、“肛門詩派”、“前衛實驗詩”....等等,反映了這個社會多元開放的現實,已經入侵到了新詩的寫作領域。

對於一個主張包容多元性的民主社會來說,這有其必然的宿命。新詩身處其中,自然無法逃避多元性的問題。

然而,多元是否意味著一定是無秩序的混亂呢?或者說,多元性是否會傷害了新詩的發展呢?

我個人認為,多元性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是對新詩的發展有傷害的。因為審美觀混亂,每一個詩人都可以宣稱自己的詩合乎某種審美標準,而不顧他人的感受,自己玩自己的。而每一個初接觸新詩的人,在對新詩的審美觀仍如同一張白紙的時候,卻又被一大堆各種詩觀點給轟炸,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導致初學者無所適從,或乾脆自己發展一套自己的詩觀。這樣也會給後世的文學史帶來困擾,因為不知道用什麼標準來衡量這一個時代的詩人。

但我剛剛說過了,這種混亂可說是時代的宿命。新詩人無法逃避這種宿命,而只能順應時代,投身時代的污泥,而在污泥中綻放盛開的蓮花。

這裡說的蓮花是什麼?就是詩的「集體深度」。

請注意,這裡說的是詩的“集體”深度,而不是單一某一首詩的深度。

唐宋詩詞的偉大,與唐宋「社會集體精神文明的高度」有關。現代詩目前還沒那麼偉大,也是因為現代社會的集體精神文明高度還不夠。這種高度,是有「普世價值」可以衡量的。絕非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只就詩來說,說到詩的集體深度,無可避免要處理那些深度最淺的詩,亦可說是最膚淺的詩,要讓那些最膚淺的詩,也具有一定程度的深度。除此之外,當然也要讓那些最優秀、最美好的詩篇,繼續在文學史的長河上日復一日地川流不息。


四、新詩須建構出更圓滿的審美標準,以此標準來衡量作品深度

因此,現代詩必須要從「普世價值」出發,建構出更完整的、合乎時代性的審美標準。這種審美標準,必須不排斥多元性,但是又不會陷入混亂性。必須能兼容各種流派主義,而超越各種流派主義,成為各種流派主義都能依循的審美準則。必須兼容「載道vs.言志」的二元對立,而超越這種二元對立,替詩的本質性、目的性找到一個具有“圓滿性”的觀點。

這個工作不是一朝一夕的,也不是單一詩人個別力量就可以完成的。而是一種詩的集體的進化、集體的昇華、集體的超越。

也許我們有生之年都看不到新詩在文學史上成為與唐詩、宋詞、元曲並立為一嶄新高峰的那一天。但只要我們努力過,我們就是那個「集體高峰」的大山當中的一部分,那也等於說,「我們就是那座高峰」了。

楊風 2010-05-30 15:56:54

真是一針見血之論
古典詩固然愛歡迎
因為那是教科書所必選
也可以說是教育政策使然
新詩起步晚
但如你所說是時代的驅勢
這點是古典詩所無法超越的
所以等待一陣子吧
新詩必能超越古典詩

向明前輩去年曾在周夢蝶家見過一面
還不知道他有網站呢

版主回應
詩皇對於詩,必有深入的見解可供分享。期待見到詩皇更多精采言論公諸於世!

新詩日漸成為詩人的主流創作形式,已漸趨明顯。

向明前輩的網站,在新聞台搜尋其暱稱(同筆名)就找得到。
2010-06-02 20:59:29
映彤 2008-06-14 08:35:27

關於詩的定義,古今中外的評論名家,都給它下過數百種定義,我以為佛洛斯特的說法.比較能給我一些真切的感受。
他說:<一首詩始於喜悅,終於智慧>。

事實上所有藝術,都與生活息息相關,這句定義,拉近了詩和喜悅、智慧的距離,而產生會心的美感!
使人感覺詩來自生活中的美好,而這美好共非膚淺,
而是帶給人智慧的增長!

其次欣賞現代詩,在角度上不妨寬闊、寬容、多元一些;而且想像的空間給得大一些,甚至接受不合常情常理;

審美需要一顆柔軟的心,它可在想像上,多一些讓步和努力;或因柔軟而引發更多的想像和美感!
再方面想像的翅膀,有無限的高度,容許詩人自創心中的景色,更能發現詩的美感!

詩之美,不論古典、現代或後現代無非就是一首詩;

它是每個人心中的夢,有許多心情和渴求,一些無以言之的根情,不論是好夢、噩夢,都與生活中的人事物有關;

也不論是真實,或虛幻,夢的內容不可預期;醒與不醒,或早已零落,都是意識裡難以言之的創造!

我以為詩,就是運用中國文字形、音、義的具體特質創造出來,足以感染共嗚人們的心靈的智慧;運用的能力和技巧,加上意象的經營,決定是否能跳一支身心圓滿,姿韻飛揚的舞;

沒有人經得起美好的誘惑,夢和詩正好滿足了心靈上,這個需求;所以詩的喜悅,詩的智慧,也是人生的喜悅和智慧。

讀了泊這篇<詩論>,拉雜的寫了這些淺見,就教於
愛詩者大眾,謬誤之處,尚祈不吝指教~~

版主回應
<一首詩始於喜悅,終於智慧>,這話我也很喜歡。

喜悅者,感性層次也。智慧者,理性層次者。感性修煉的最高境界,是理性:;理性修煉的最高境界,是感性。理性感性於最高層次的心靈,是一非二。

漢字寫詩的基本優勢,在於語法的靈活性,以及字本身的圖象性、多義性、單音節性。

這些獨步的優勢,使中國古代文人,幾乎人人寫詩,成為詩國。

這樣的詩國文化,在近代卻因遭遇白話文運動、現代化運動、簡體字運動而遭到嚴重摧折,詩的生命岌岌可危。

幸好網路即時興起,網路詩如雨後春筍般冒出,替漢字詩帶來一個全新輝煌的可能。

有榮幸以漢字寫詩,我因此而更珍惜語言和文字。
2008-06-19 20:55:31
智仁 2007-08-28 20:57:59

我來分享我的心得

就你講意象的部分差不多就是目前詩壇的一些問題,喜把意義蔓延過頭,成為個人夢囈,讓指涉物被嫁接到私有的情欲,而使人摸不著頭緒。

以前朦朧詩的朦朧純粹是避免露白而遭害,故他們的意象多有所相似,而變成隱喻或象徵。但在台灣這些後現代的觀念下,把詩意斷裂然後再生新義,恐怕是拒絕解讀的叛逆,企圖成為個人獨有的那種焦慮所致,這其實已非美學所能詮釋。因為那不是傳統「經典」的標準,也無法成為「典律」,但它們卻真實地存在我們的周圍。

我是認為這是一種現象,無關詩道了。

就像流行文化,網路詩的當盛,打破了純文學的藩籬,削減了那些長期籠罩的「文化霸權」。每個人可以寫,又何必要當詩聖詩仙呢?其實詞曲也是自詩脫胎而出,雜劇也應之而生。從前太強調古典傳統的審美觀,有時反而限制了文學的進化,就像明清小說的盛行,若以雕蟲小技的觀點鄙視,可能就沒有四大小說了。

所以「料理非難事」,或者說人人只要有心,其實,寫詩也非難事啊。這何嘗不是一種普世價值,而非菁英把持的高尚文學啊。至於優劣好壞,時間洪流自然會沖積出來吧。

故泊不用太憂心,有人寫新詩是好事,最怕沒人寫了。
(不要像我遇到的一些教授公然說不懂現代詩而貶抑就好)

版主回應
我都說了:新詩是時代趨勢啊!

唯一的問題只是在於「審美觀」與「價值觀」未能與“永恆性”和“普世性”接軌。但遲早會接軌的。對此我有信心。

所謂的菁英把持的“高尚文學”,那只不過是這些菁英們的優越感意識作祟而已,未必真的比大眾文學高尚。有些文學菁英只不過是將把玩文字的技巧當成謀取權力或利益、詆毀異己的工具,離高尚二字相去甚遠。

真正的高尚與否,是人格上的差別,而非文字上的。這就好像馬丁路德‧金恩的演說「我有一個夢」那樣,高尚與否不是由種族膚色來定義,同樣地,也不是由文壇上的發言權來定義。

同樣地,智仁你看過「西雅圖的天空」。那麼我想你也能體會到,不論是將這本書當成一本詩集或演講集,都稱得上是一流的傑出文學作品。

儘管這本書當中的文字,如果用意象的觀點來看並不是那麼華麗,但素僕之中,卻有深刻的普世價值流露於其文字中。

一個酋長如能宣說出如此智慧的言語,那他自然不應該被視為蠻族,反而遠比文明國家的人更加“文明”。

所謂的「詩道」意近於此。將普世性與永恆性的重要順序,放在技巧、意象、節奏之前。不去追逐那些末流雕蟲小技,而是以詩來圓滿人格和心靈。詩格即人格。真心即詩心。

如果稱西雅圖酋長是一個大文豪級的文學家,我也會舉雙手贊成。
2007-08-29 19:3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