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念我自己
看「明日的記憶」是2006年的事,當時被演技精湛的渡邊謙狠狠揪著淚腺,在半滿的二輪戲院裡哭到不能自己,燈亮了好久都不敢站起來唯恐滿臉淚痕引來路人的指指點點。還記得那家戲院叫大世紀,是個花點小錢去看整天電影消磨時間的好地方。
那時候也沒多想就顧著哭,為患上阿茲海默逐漸失去記憶的渡邊謙心頭酸不停,但走出戲院陽光麗麗,搭上捷運就又四處浪蕩去了。畢竟還年輕嘛多愁善感通常兩三秒而已,管他辛勤猛練的肌肉有天會離我而去;管他風中殘燭的大世紀有天會真的倒閉;當然更無法體會原來時間的逝去如此飛速無聲而我離衰老那麼近。
為渡邊謙流的眼淚,大多是被他的下屬們一句「您辛苦了」所觸動,當時心裡很認同一個男人在職場上的努力以及重視自己工作的態度;當時天真地幻想著自己有天也可以是某群上班族之中的重要人物。當時我28歲。
30歲以前的人生啊,真的好青春啊。
一晃眼,將近10年過去了,成為人夫、成為人父,時不時為自己耗弱的體力感到無奈,腦子裡能裝的事情也開始逐步遞減。容易疲倦、難以專注、越來越嘮叨、經常忘東忘西、以往會做的事情不知怎麼開始出錯開始不順、以往要下午四五點眼皮才變重的怎麼變得一坐上辦公椅就睜不開眼睛……10年三千多個日子,歲月從我身上帶走的東西真的比我想的還要多。
在這個時間點,看了「我想念我自己」,被患上阿茲海默的茱莉安摩爾攪動得心頭亂糟糟。
其實「明日的記憶」與「我想念我自己」的基礎設定都太過夢幻,兩位主角都來自相對幸福相對完滿的家庭,擁有相對健康的心理素質,身旁的親友同事都懂事得不像話全然沒有以自我為中心的自私鬼。同時他們也都具有一定的社會地位。這樣的反差讓我們覺得可惜,並且傾向安慰自己若有這麼一天事情落到了自己頭上相信也會有同樣感人的情節戲碼等著上演。
但老話一句,誰都知道,現實是殘酷的。若真有那麼一天,想到不知要拖累多少人,就覺得難以接受。不是怕拖累人,而是怕自己在這些被拖累的人心裡慢慢變質慢慢醜化,自己不記得了,失去記憶了,卻開始不斷為他人創造不好的回憶,情何以堪?怎麼辦呢?像茱莉安摩爾一樣,在還清醒的時候為自己鋪個後路,為將來的自己寫一個結局,似乎是最適切也最能對自己交代得過去的方法。
「我想念我自己」,這個片名下得真好。茱莉安摩爾說,「我沒有在受苦,而是在努力,努力參與許多事情,努力和以前的自己接軌。」38歲,很多年輕時候在乎的事情現在看得淡了,很多年輕時候無法想像的事情現在才知道原來真的存在。把職場上的碰撞與人事間的糾葛都算進去的話,到底真實的自己還剩幾成幾呢?28歲的自己遇上38歲的自己還會認得出來嗎?
或許,真的要努力,「努力和以前的自己接軌」,因為失去自己這類的事情,其實並不需要阿茲海默來促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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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