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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烈的飢餓感讓小尹不舒服的醒了過來，房間的燈還亮著，一切都還跟昨天睡前一樣。隨手關上了燈，小尹輕手輕腳的走下樓，到一樓時看到爸爸和媽媽正在門外親密的擁吻說再見，那麼昨天聽到的應該不是夢了，難道那個瘋狂燃燒書本的媽媽才是夢嗎？他輕啐了一聲，搖搖頭慢慢的晃進廚房，桌上放著幾道昨天媽媽煮好的菜，看起來完全沒動過的樣子，昨天爸媽大概也沒吃飯吧！隨便抓了幾樣起來吃，冷掉的菜沒有香味，反而挾帶著些微的酸味。小尹不管，只想趕快填飽自己的肚子，然後回到房間想想要怎麼擺設那些玩具。

這時他看到廚房椅子上放了一個玩具反斗城的紙袋，又是個玩具，爸爸又買玩具給他了。總是這樣的，爸爸買玩具給他時總是隨手放在房間的任何一個地方，很少親手交給他，這樣也好，因為他覺得跟爸爸說謝謝很彆扭，他根本不知道怎麼跟爸爸說話，爸爸給他東西時他都只能別過頭去不看爸爸的臉，爸爸總是很奇怪的笑著，不知道是在笑什麼。

他迫不及待的把紙袋打開，是一隻現在正流行的鯊魚玩偶，正好可以拿來補蜘蛛人的位置，正好正好，他滿心歡喜的返身要回房間，把紙袋就這樣留在椅子上。走到樓梯間時媽媽走了進來，他放輕腳步怕媽媽發現。媽媽打開後院的門，站在那裡發起呆來，從打開的門縫裡小尹看到焦黑的書本殘骸，原來不是夢，都不是夢。

回到房間後他傾耳聽了一下樓下的聲音，媽媽似乎還在發呆，沒有傳來後院的門關上的聲音，也沒有傳來媽媽走上樓的聲音。突然之間他的敲門聲響了起來，是媽媽來敲他的門，怎麼會呢？小尹迅速的把鯊魚玩偶放到架子上，然後假裝睡眼惺忪的把門打開來，含糊的說了聲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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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尹還沒吃過飯呢！從昨晚到現在，都還沒讓小尹吃過飯，真是太糊塗了。婉玲一邊埋怨著自己的記性，一邊也埋怨小尹對她那種明顯的抗拒。自從有了自己的房間後，小尹就建立起自己的世界，把她跟志光排除在外，或許只要有那些玩具他就飽了，根本不用吃飯了。敲了敲門，小尹應該還在睡吧！如果還在睡那她也可以繼續回去睡了，只是需要確認一下，至少要知道小尹到底餓不餓？

隔了一下子門被打開了，小尹看起來疲倦的臉似乎在埋怨她這麼早來打擾，這讓她心底燃起不滿的怒火。

「小尹肚子會不會餓？媽媽弄早餐給你吃好不好？」
「不用了，我不會餓。」
「那你今天要做什麼啊？要不要跟媽媽出去逛逛街呢？」
「不要，我要玩玩具。」
「玩玩具，你整天都只會玩玩具，而且你不是在玩吧！你只是在看而已。你不要那麼小就像個變態好不好？」
「你不要管我啦！反正我不餓，我不要吃東西，我也不要出去玩。」
「隨便你，餓死你我也不管了。」

門被大力的甩上，留下錯愕的婉玲獨自在門外，伸在半空的手還想把裡面固執的小尹給敲出來。

婉玲覺得自己的母愛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好心好意的關心一下兒子，卻受到這麼大的冷落對待，好歹也是自己生的小孩，為什麼會這樣呢？回到臥室後婉玲越想越氣，拿起電話想撥給志光，跟他說說這個孩子這麼的不像話。電話一如意料沒有人接，又是在開會吧！志光從來沒關心過小尹，說不定連小尹幾歲了他都不知道呢？小尹幾歲了呢？五歲了吧！結婚後的第一年就懷了他，當初志光還猶豫著要不要這麼快就生下孩子，畢竟才剛結婚沒多久，生活都還沒穩定下來，要不是她堅持要生說不定現在就不會有小尹了。早知道就不要生了，省得她現在一顆心被搞得七葷八素的。

可以生就可以管，婉玲在臥室裡跺起歨來，管他也是為他好，她不能放縱小尹再這樣下去，她寧願要一個整天在外面瘋狂玩樂不懂危險不懂休息的孩子，也不要自己的小孩這麼沉默這麼安靜，十足像個小變態。把他的玩具都給燒了吧！她要把小尹從那些魔物般的玩具裡救出來。

瘋狂的打開了小尹的房門，婉玲抄起門邊的一個洗衣藍，把裡面的髒衣服都給倒出來，然後快速的把小尹的玩具一個一個的裝進籃內。小尹嚇呆了，睜大眼睛的看著發了瘋似的媽媽，連哭泣都忘記了。婉玲一句話也沒說，只大力的喘著氣，眼框紅著，頭髮亂舞，動作誇張粗暴，她又失去控制了。

把滿滿一籃的玩具帶到後院，倒在地上後發現數量還真不少，架子上還有一些呢！要就一次燒個乾淨，婉玲再一次的回到小尹的房間，而小尹還是一樣坐在床沿，不過他的表情已經改變，不再是驚嚇，而是面無表情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這反而讓婉玲慌了手腳，連忙丟了一句：我這是為你好，你以後會感激我的。

所有的玩具都聚集到後院了，婉玲一樣把沙拉油倒在玩具堆上，然後點著打火機，臉上又出現興奮且詭異的笑容。打火機丟下，熊熊的火立刻燒起，棉質布偶燒的快，火苗竄上了婉玲的眉頭，她嚇得退後了好幾歨。燒吧燒吧！婉玲開始大笑起來。燒吧燒吧，燒個精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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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走後小尹鬆了一口氣，還打了個飽嗝，他笑了起來，又只剩他一個人了，他感到非常安心。看著架上的玩具朋友，他開始跟它們說起話來，今天來了個新夥伴喔，是隻凶狠的鯊魚呢！擺在哪裡好呢？誰要當他的鄰居啊？你想嗎恰吉？讓鯊魚當你的新鄰居好不好啊恰吉？

媽媽的房門又傳來打開的聲音，小尹反射性的坐回到床上，靜靜的等待媽媽從他的房門經過，但沒想到媽媽闖進了他的房間，像狂風一般的闖進了他的房間。發瘋的媽媽再次出現，小尹嚇得呆住了，眼看著媽媽俐落的把他心愛的玩具一件一件的丟進洗衣籃，媽媽到底想幹麻呢？小尹驚訝的看著，媽媽瘋狂的樣子太嚇人，小尹甚至覺得自己可能會被殺掉，他手不自覺地抓緊了床單，心中不斷問著自己，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裝滿一籃後媽媽轉身往樓下走，小尹突然明白了一切，媽媽是打算把他的玩具都給燒掉吧，就像昨天她燒爸爸的書一樣。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媽媽要這樣做，但是小尹卻瞬間冷靜了下來，看著架上所剩無幾的玩具，他氣媽媽為什麼要把這一切都給弄亂。媽媽又再次回到他房內，手仍然不停的把玩具往洗衣籃倒，他冷眼看著，要看媽媽能把他的房間弄得多亂，看能多亂！媽媽似乎也冷靜了一點，轉過頭來跟他說這是為了他好。

是為了他好？小尹看著媽媽的表情，他一點都不相信媽媽說的話。還好鯊魚玩偶還藏在身後，他還是擁有一個玩具。媽媽離開房間到後院去燒他的玩具時，他拿出了那隻僅剩的鯊魚玩偶，開始惡狠狠的拉扯它的魚鰭、它的頭、它的嘴巴。只剩你可以跟我玩了，只剩你了，我們來玩吧！

支離破碎的鯊魚攤放在地板上，棉絮則飛滿了整個房間，夾雜著窗外飄來的陣陣黑煙，讓房間看起來很詭異。小尹呆坐在床沿，開心的傻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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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志光真的提早回來了，提早了一個小時，晚上八點就進了家門，很是難得。一如往常的他先把西裝領帶都給脫下放在沙發上，嘴巴又開始喃喃唸起令他心煩的工作，婉玲則笑笑地看著他，好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情似的。

癱軟在沙發上一陣子之後，志光來到廚房找尋食物，桌上擺了好幾道還熱騰騰的菜色，都是他愛吃的，還有蓮藕甜湯，看來是新煮的不是昨天那鍋，桌子中間的燭臺上放了兩根漂亮的彩色蠟燭，等待著被點燃好發光。今天是什麼日子啊？志光心裡想著，結婚紀念日不是昨天嗎？那今天是慶祝什麼呢？

婉玲跟著走進了廚房，從身後環抱著志光，甜蜜的親了親志光的後腦杓。

「吃飯吧！我們好久沒好好吃頓飯了。」
「是啊！好久沒好好吃頓飯了，我去洗洗手，你把小尹給叫下來一起吃。」
「不用叫他了，他已經先吃過了。」
「喔是嗎？那好，我馬上回來。」

回到餐桌上，志光發現桌上又多了一瓶紅酒和兩個已經裝了半滿的酒杯。他開心的捧起酒杯喝了幾口，真是難得的一天啊！真是難得！放下酒杯他撇見昨天買回來的玩具袋子還放在小尹平常坐的椅子上，難道小尹沒發現嗎？

「小尹這陣子怎麼樣？我有好幾天沒看到他了。」
「老樣子啊！沒什麼改變。」
「他沒看到我為他買的新玩具嗎？他昨天都沒來廚房嗎？怎麼沒拿走我買給他的玩具啊？」
「別說玩具了，別理他了，我們吃飯吧！」
「好，吃飯吃飯，我好餓啊！」

兩人開心的吃完飯後，志光又回到他的電腦前，婉玲草草收拾了廚房也回到客廳的電視前。婉玲心想，要不了多久小尹就會下來要飯吃的，沒了玩具，他不可能在房間待得住的。她不知道，小尹現在正在房間裡，把破碎的蜘蛛人和鯊魚一片一片的擺上他的玩具架。

小尹正開心的笑著，看著他的玩具架展現新的風貌。

【收錄於雨夜花短篇小說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