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痛突然來襲。

抬頭看了一下時鐘，凌晨五點過十分。我正一如往常的上著大夜班，距離下班還有五個小時。在凌晨四點的時候我休息完畢，與另一個同事交班，換他休息去了。花了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我完成了所有事務性的工作，然後我便泡了杯濃濃的茶，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準備開始閱讀村上春樹。今天帶來的是村上先生的麵包店再襲擊，一本短篇小說集。書我看到了一半，現在正沉醉在村上先生和一對雙胞胎同居的故事。我試著想了一下跟一對漂亮的雙胞胎同居的情況，這真是個好點子，村上先生的生活過的真是愜意。故事完畢，我習慣性的停下來喘口氣，腦中浮現：啊！寫的真好，這樣的情緒。這時胃痛來了。來的時候好像還說著：『不用忙著招呼我了，我自己會找地方坐，不過我說啊！老弟，你這地方還真是寒酸啊！』。沒有敲敲門說聲打擾了，也沒有適當的自我介紹，胃痛強暴式的入侵了我的身體。凌晨五點十分，真要命，怎麼會選在這樣的時刻？

我從來沒有胃痛過。或許這樣說太武斷，應該說我沒有單純的胃痛過。以往只要是胃痛，那一定是身體需要我去做排洩了。我的身體機能是這樣運作的。況且我稱此為肚子痛，肚子跟胃是不一樣的，所以應該是說我經常肚子痛，但從沒有胃痛過。我不知道該拿胃痛怎麼辦，要把蛋糕正確的分成三等份我還比較拿手。胃痛的時候到底該怎麼辦我真的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桌上泡好的濃茶還不情願的冒著煙，試著輕啐了一口，果然太燙。它明白的告訴了我，我卻不相信，枉費它耗費體力的向我暗示。那一刻我已經把它當成胃痛的解藥，深深相信只要喝下幾口這濃濃的茶，胃痛便會消失。我不明白這有什麼道理，我只是選擇比較容易辦到的事情相信。高級的人蔘烏龍茶，茶香瀰漫整個辦公室，我從沒有像這一刻，如此期待把它喝下肚。它身負著治療我胃痛的重責大任。我一面溫柔的吹拂著固執不肯降溫的茶，一面艱苦卓絕的忍受著已經在拉扯我理智的胃痛。原來胃痛可以這麼嚴重。回首過往，我似乎找不出身體曾經這麼痛苦的經驗。一向過的太健康，以至於我現在大驚小怪的猜疑著，這會不會是身體對我一直以來的不當使用所做的反撲？這會不會是胃穿孔？會不會是胃潰瘍？會不會是胃癌？

越想越不得安寧，我無力的站起身來。不動還好，一動才發現我真的痛的都快站不住了。稍微檢視了一下胃痛的位置，很明顯的就在兩邊肋骨下緣。這裡是胃嗎？應該是吧？或者說這裡是十二指腸呢？抑或是胰臟、脾臟之類的？總之不是睪丸痛，睪丸的位置我還挺清楚的。對著疼痛的位置，我輕輕的作了按摩。這樣的感覺從來沒有過，我在痛苦中體驗著新奇。

茶總算涼了一點，我迫不及待的喝下三大口，等了大約三秒鐘，當然那三秒我過的像是一個世紀一般，所以絕對不能怪我沒耐心，我絕對不會這樣怪自己。很明顯地喝了茶之後胃痛還在。沒用。一點用都沒有。於是這高級的人蔘烏龍茶在我心裡馬上又變回尋常的茶葉。

那麼不如抽根菸吧！用尼古丁來麻痺一下痛覺。DUNHILL成了我新的胃痛解藥。我慎重其事的點燃，滿懷敬意的抽了一口。這根菸跟以往抽過的幾千隻菸不同，跟往後的幾萬隻菸也不同，它現在是胃痛的解藥，神聖的不得了。我貪婪的抽到了最後一口，靜待三秒鐘，沒用。這根菸又變回尋常的菸。怎麼會把香菸當成救星呢？怎麼會對香菸有所期待呢？我對自己感到失望。

胃痛逐漸升級，我不知道自己的痛苦指數到了幾？稍微的描述一下，那大概就像在肯亞荒原上，幾十天沒吃過像樣的東西，總算發現了一顆好吃的橘子，但它卻深陷大象的糞便裡。這樣的痛苦指數應該是很高很高的吧！我覺得我的胃像是被卡車輾過了一樣，文雅一點來形容，應該說是痛不欲生。這個詞好啊！我絕對沒有到痛不欲生的地步，但是這樣想讓我覺得自己偉大。我正痛不欲生著，多高貴啊！項羽當年自刎烏江，恐怕也是這樣的心理狀態吧！事實上我只是胃痛的快站不住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項羽比，大概是因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惺惺相惜吧！

為什麼胃可以這麼痛呢？為什麼胃痛成這樣了腦袋還要不停的作各式各樣的運轉讓自己更累呢？腦袋和胃是不是不對盤？所有的腦漿應該都要到胃那邊去表達安慰，進行探視才對。站不住了，我痛苦的蹲了下來，手一直撫摸著疼痛的胃。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滴，眼淚也在眼框裡打轉，我覺得就要崩潰。不行了！我開始認真地盤算起自救的方法。我得去把我另一個同事叫醒，請他幫我叫救護車。不過再等等吧！到目前為止我還是覺得胃只是在鬧情緒，只是在對我做著傷害性不大的柔性警告。再等等吧！我承諾我的胃，如果你可以停止這一切，如果你有這樣的力量，那請你停止吧！從今以後我一定會好好對待你，食物會好好仔細的咀嚼後才送到你那邊，而且會挑你喜歡的食物。請停止吧！不要再這樣折磨我了。都一起這麼久了，看我這樣我相信你也不好過。

凌晨五點二十五分。從胃痛到現在只過了十五分鐘。我卻覺得像是經過地瓜可以成熟採收兩次的時間。胃痛的地方被我捏成一個肉團，我實際上抓到了痛苦，它長的圓圓軟軟，中心點好像有個硬塊，像是電池一樣，提供那肉團無限的動力。我抓到它了，可是接下來呢？我好像阿姆斯壯總算遇上了月球人，接下來呢？喂喂喂，月球人大哥，你踩到我的腳了，我很痛耶！把你的腳移開好不好月球人大哥？我們好好談一談嘛！

又過了五分鐘，胃痛持續二十分鐘了。突然間，我聽到我的胃大大的咕嚕了一聲，然後一切好像順暢了一樣，胃痛就這樣消失了。怎麼這樣？太容易了吧？我深深的有種被耍的感覺。站起身來，打了個嗝，我好了，胃痛消失了。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一樣的消失了。這就像是被異性猛烈的追求，終於自己被打動，盤算好說詞要接受對方的感情了，對方卻說不好意思我沒想的那麼清楚，就當我開玩笑吧！還真是悵然若失啊！

早班的同事們陸續來上班，我問了一下他們的意見。他們一致認為我是胃脹氣。胃還真是任性，完全不受控制。不過沒關係啦！結束了就好。我的胃還算懂分寸，沒有進行更大的破壞行動。問題消失了就沒有解決的必要，我依然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反正只是胃脹氣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