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時，我僱的車夫來敲房門，「妳起來了嗎？我們得準時出發。」九月的早晨已頗有涼意，但既然人家都來到門口了，我也不得不捨棄舒適的眠床。天尚未亮，我突然對眼前的人感到十分抱歉，我心裡想著，付他費用的時候再多加些，就算是季節性的調漲吧，

路上我們並不缺乏同好，好幾輛急馳而過的車子，想必奔赴同業的目的地。大家滿心期待吳哥廟的magic moment。

車夫在吳哥窟前停了車，耳提面命的說：「二十分鐘後妳一定要出來！別忘了我們還有下面的行程，耽誤不得！」我連連點頭答應，才轉身便自顧自地咕噥著，二十分鐘怎夠看？難道看個五分鐘日出就離開？我邊低頭趕路，邊盤算著，事有突然，該如何耍賴。

到了吳哥窟正庭廣場，見大家幾乎都忙著卡個視野寬闊的位置。主道上塞滿了人，大家興緻都十分高昂。我卻不大樂觀。適才下著霏霏小雨，天邊還掛著幾朵不肯離去的烏雲，這「神奇時刻」看來不會太神奇。

果然，明信片上的黃金吳哥今日效果不大，震撼不了人心，時間也短的不到十分鐘。莫非車夫是未卜先知？

他已吃完早餐在原地等我。「怎麼樣？還精采吧？」他的話充滿著揶揄的口氣，想必他也已料到今日的狀況。我攤一攤手，「天空不作美啊！」

車夫是個約末20來歲的年輕小伙子，蓄著80年代中期張國榮式的頭髮，皮膚黝黑，個性靦腆，在發表意見前，他都會自個兒傻笑一下子，順便摸一下後腦勺。但至少在賺錢這一件事上，他很是勤快。當車夫恐怕是大多數柬埔寨男子的維生方式。

早上我們要去的一座吳哥女廟相當遠，十幾年前柬埔寨尚未湧入大量觀光客時，曾有歐美的旅客在此廟被殺。我的名字並不叫大膽，當然我也耽心安全上的問題，尤其一個東方女子，隨身又背著一架DV，衣服穿得再怎樣隨便看起來還是比當地人有錢。

那是幾天前發生的事。

為了方便，我請車夫帶我到他認識的店裡買條眼鏡用的配繩。當師傅在給太陽眼鏡裝上時，車夫瀏覽著店裡各式各樣的眼鏡，DG、CD、DK一掛明牌排排站（當然都是仿冒品），突然問我：妳的眼鏡很貴吧？我聽了一驚，連忙說，這和這裡的東西一樣，是copy的好，是廉價品，連個牌兒都沒有呢！

這是我保護自己的方式之一。

有錢不是罪惡，但金錢卻會挑起人與人之間的嫌隙。

摩托車奔馳於一大片綠油油的草叢中的柏油路上。

我心裡想著，有多少的地雷埋藏在這一片草叢中。赤棉時期埋下的地雷，到現在都還未清除殆盡。奇怪的是，埋地雷簡單，拆地雷卻很難，且其花費是地雷的十倍。吳哥的大小廟中，不少是處於荒堙蔓草處，常可見其中一區被隔開禁止進入，原因就是仍留有未拆除的地雷。因此，柬埔寨有為數頗多的殘障者，都是被地雷炸斷手腳的。我問車夫還有多少沒被拆掉的地雷，「很多很多吧？」他遲疑了一下，「光是暹粒就不知有多少了。妳還是不要到處亂跑，尤其是那些妳想冒險的小省份，我勸妳還是不要去。」

途中我見到不少高棉鄉下的典型建築，樹屋，想必這一帶仍保有古老的生活方式。有座廟旁矗立著一棟新式的公廁，管理人非常親切溫厚，不出意料的是，偌大的廁所裡沒一盞燈，更奇怪的是，也沒有窗子，連自然採光的機會都沒有。


photo by Alex Jeki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