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公跟我說要買早餐，我說不行，阿公硬要下樓，我扶阿公到樓下，我想起大門忘記關，所以讓阿公一個人站在路旁，我先去關大門，結果……我把門關上一轉身，就看到阿公搭計程車走了…」外傭用一口不標準的國語述說著。

他雙手環抱著，邊聽邊皺著眉頭忍住氣，久久說不出一句話，因為該問的已經問過不下五次了，每個人來問一遍，外傭就再說一次。

她對他說：「弟，我先跟警察局備案，請他們協尋，你開始打電話給每一個爸可能會去的親戚家…」

他點頭，並開始一一打電話。

他打給姑姑時，姑姑焦急的一直問：「外傭到底怎麼顧的，顧到讓一個中風的病人跑掉？」

他打給伯伯時，伯伯氣定神閒的說：「我這裡這麼遠，你爸不可能過來啦！」

接著，他又打點話給堂弟、堂妹，請他們幫忙多留意。要不是姊姊要求，他根本不想打這些電話，父親走了最好，永遠不要回來最好，死在外面最好，不要再來打擾他們母子三人的生活了。母親還在醫院完全不知情，他們也不打算說，免得讓母親擔心。

當她跟警察一一描述父親身上穿的服裝款式，他心裡只想著：「做做樣子備個案就好了，幹嘛描述的這麼詳細？」

警察問：「妳父親可能因病尋短嗎？」

她回：「絕對不可能，他是一個貪生怕死之人，雖然整天嚷嚷要全家一起死，但其實他是最怕死的那個…」

一個早上過後，父親神色自若的回到家樓下，按了按門鈴，要外傭下樓去攙扶。他跟她都氣炸了，問父親去那裡也不回應，只叫他們姊弟別管。「那我可以連你的死活都不要管嗎？」這句話，他只說在心底。

她還得打電話跟警察局銷案，他也得一一打電話給每一個他剛剛通知過的親戚，父親不過只是出去一下，幹嘛這麼大驚小怪，忙壞了所有人，是他們姊弟笨，是他們姊弟活該。

*

「阿公又出去了，還說不讓他出去的話，要打我…」外傭唯唯諾諾的說，他已經麻痺了。

她問：「要備案嗎？要打電話給親戚嗎？」

他回：「備什麼案？打什麼電話？他只是出去晃一晃，等一下就回來了。」

有過上一次的經驗，他們姊弟這次不會再勞師動眾了，父親要回來就回來，不回來最好，上次父親一離家，他們就著急地報案，這回學乖了，等父親一整天都沒回來再說。

果然，父親早上出門，晚上就回來了，雖然父親這次出門的時間比上次長，但是他們姊弟也不以為意。

*

再次接到外傭的電話，他們姊弟已經不會再臨時跟公司請假，急急忙忙地跑回家了。掛上電話，他忍不住動怒說：「這樣的戲碼，到底還要演多久？」

父親明明是一個不良於行的中風病人，就是愛搞人間蒸發這一套，然後又平平安安的回家，姊弟問父親去哪裡又只會被罵，他們真的心力交瘁想放棄。數不清這是父親第幾次離家了，不論是他們母子三人，還是周遭的親戚，似乎都習以為常了。

三天之後，他們才報案。

一個星期後，他們接到警察局的電話。

2017.4.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