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可以不要再拿因果論來安慰我嗎？」張老師還沒來得及向他解釋，他已經甩頭負氣離開輔導室了。

在那個「張老師」心理諮詢盛行的年代，恰巧國中輔導室內的兩名老師，其中一位女老師也是姓張，於是，每次他又因為家庭因素前往輔導室求助時，總是指名找張老師。

張老師，個子跟他差不多高，年約三十出頭，未婚，似乎對佛法有所研究，每次他心情不好去輔導室找她，她總是搬出一堆佛法理論來開導他。而他，總是不服氣的反駁：「就算我們母子三人前世欠他的好了，但是前世關我屁事！我對前世完全沒有記憶，憑什麼上輩子欠他的，要我們今生來償還？」

「每棵樹、每個種子，從發芽、成長、開花、結果的時間，都不一樣。」張老師耐心的向他解釋：「也許有些因所造成的果，在這一世就會顯現，俗稱現世報，但有些果卻會留到下一世…」

他依然還是忿忿不平的回：「這一點都不公平！什麼因果論，都是騙人的。」

直到國中畢業之前，他還是會去輔導室找張老師，只是，張老師明白他的個性，不再勉強用佛法開導他。畢業時，張老師送了他一本聖嚴法師的著作：「正信的佛教」，這是他的第一本佛書。

*

他到安養院看父親，父親沒關心他吃過飯了沒有？沒關心他的工作如何？沒關心他的小孩最近好嗎？父親只關心股票怎麼了、都賣了嗎？

他回答：「對，都賣了，證券行知道你的情況後，打電話來跟我說，你的股票大概成本多少，目前市值多少，建議賣出，我就全賣了。」

父親問：「那錢呢？要給我啊！」

他聽到這一句話，滿腔的怒火衝上來，不管這裡是安養院、不管這裡還有其他人在場，直接開罵：「錢？你哪來的錢？這二三十年來，你有賺過一毛錢嗎？這個家都是靠我們母子三個人在賺錢，你負過什麼責任，現在憑什麼跟我要錢？你以為開刀住院不用錢嗎？你以為安養院也不用錢嗎？」

父親也火大了，躺在病床上回罵：「你現在是怎樣？要打架嗎？」

他嗆說：「你來啊！有本事你就過來打我啊！小時候我們無法反抗，長大後，我早就想替母親揍你了…」

父親想要起身下床過去打他，可是卻連這點都辦不到。

妻子連忙攔住他，安養院的看護安撫父親，要父親躺好別動怒。他離去之前，不忘對父親嗆聲：「我以後不會再來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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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趁他帶著一家大小回去的時候，私下拉他到廚房勸說：「他不管再怎麼樣，終究是你父親，你就是得扶養他，我們都無法遺棄他。」

「我知道啊！」他無奈的回：「還不是那句話：我們上輩子欠他的。」

「既然知道，更應該調整自己的心態，高興也是要養，不高興也是要養，何不讓自己快樂一點？」

「媽，為什麼你能看得這麼開？」

「我不看開，行嗎？不然我這輩子怎麼撐過來的？」

「我討厭『上輩子欠他的』這種說法，上輩子關我們什麼事？為什麼今生卻是我們在受苦？」

「既然這樣，我們更應該把這輩子該做的事情做好，把該負的責任負責到底，把我們跟他之間的緣，不論是善緣、還是惡緣，都做一個了斷，彼此互不相欠。」母親眼裡閃爍著智慧繼續說：「如果沒有下輩子，我們把這一世活好；如果還有下輩子，我們不會再遇見他，這樣不是更好嗎？」

「媽，如果還有下一世，換妳來當我的小孩，換我來好好疼妳…」

夜裡，他拿出那本塵封已久的「正信的佛教」，從頭開始認真讀。

初稿：2017.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