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了一天的班，想要回家好好休息，搭乘電梯上了樓、電梯開了門，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他所有的家當，通通被擺在門口外的空間，他掏出鑰匙想要開門，鑰匙卻無法插入門上的鑰匙孔，他只好無奈的按了自己家的電鈴。

母親將木門打開，卻沒把鐵門打開，他只能隔著鐵門問母親：「這是怎麼回事？」

母親先是搖搖頭，還沒來得及開口，屋內已經傳出咆嘯聲：「從今天開始，我沒有你這個兒子！你現在立刻就消失在我眼前…」

母親心疼的看著他，手握的鐵門的門閂，想開門卻又不能開，只好對他說：「你先去外面找房子住一陣子吧！等你父親氣消了，再看看能不能搬回來…」

他點點頭，母親將木門關上，也關上了他與父親之間的最後一道門。

他打電話給朋友，請他先過來幫忙搬東西，住的地方……再說吧！

*

他暫住在朋友家。朋友問：「難道，就只是因為你毀婚的事情？」

「唉…」他先嘆了一口氣，接著忿忿不平的說：「為什麼我的感情，不能我自己作主？」

「問題是……你承諾在先了啊！如果你們沒有訂婚，你父母的反彈也不會那麼大吧！」

「那叫什麼訂婚？我們沒有戴戒指的古老儀式，更沒有拍婚紗、印喜帖，法律上也沒有效力，只是兩家人見見面、吃吃飯，這樣算是訂婚？」

「對，在法律上沒有效力，但你還是有道義責任，所以，感情的事情真的要想清楚，不要衝動啊！」

「我當初也不算衝動啊！一段戀愛可以談兩年，已經快要打破我自己的紀錄了，會想定下來結婚，也不為過吧！只是沒想到，後來又會遇到她…」

「我說你啊！又不是什麼高富帥，情史卻很豐富，我們這些朋友，真不知道該說羨慕、還是忌妒？」

「情史豐富值得羨慕嗎？我倒是很羨慕你們這種專情又從一而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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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利用中午休息時間，上租屋網看房子，卻接到母親的電話：「你的前女友又來家裡鬧了……你爸被氣得又不舒服了…」

「靠！」他忍不住在辦公室罵了出來，明明是他們兩個人的感情事，為什麼一定要鬧成這個樣子？是他有錯在先，可是不斷吵鬧就可以挽回嗎？這樣只會讓他更加覺得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

其實，他的父母一直都很喜歡他的前女友，在他見一個愛一個，每次分手幾乎都是因為他劈腿的情況下，能有一個女孩子綁了他兩年，也算著實不易了！只可惜，這個女孩子依舊不是最後一個。

電話才掛上沒多久，隨即又響起：「你爸剛剛昏倒了，你弟現在正要送他去醫院…」他馬上跟老闆請了假，衝到醫院去。

做完一連串繁複的檢查後，醫生將他母親與兄弟倆叫到一旁，面色凝重的說：「可能是肺癌……詳細的情況，要等病理切片才能確定…」

母親聽完就開始啜泣，弟弟忙著安撫母親，他卻心煩：「為什麼所有的事情，都在同時間發生？」

最近他為了升遷的問題，跟主管談了很多次，主管還是一副「公司並不會因為少了你一個人而倒閉」的態度，讓他很灰心。在他低潮的時候遇見了她，那是唯一可以撫慰他心靈的管道，所以他決定跟前女友分手，不過，大家都覺得是悔婚……然後父母也不諒解他，父親甚至要跟他斷絕父子關係。

難道，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嗎？

*

「我辛辛苦苦把妳拉拔到這麼大，不是為了讓妳去當小三！」

「媽，我不是什麼小三，他又還沒結婚，我們相愛，到底有什麼不對？」

「人家已經訂婚了，為了妳才悔婚的，妳還說妳沒有錯？」

「感情這種事情，本來就很難分對錯，難道他娶了一個他不愛的人，就是對的事情嗎？」

「妳不要再狡辯了！反正你們要在一起沒關係，到時候妳被甩了，不要再哭著回來！」

「可是……我們準備要結婚了…」

「那更好，趕快搬出去，別再讓我跟妳爸看到妳！還有，你們結婚，我跟妳爸是不會去的。」

雖然雙方都不被祝福，但婚禮還是如期舉行。

宴客的會場上，擺著他們的婚紗照，甜蜜的笑容背後，看不到吞進肚子裡的眼淚。雙方的朋友來了將近二十桌，但是，主桌卻沒有雙方的父母。

*

「很遺憾，是肺癌末期。如果接受化療，還可以再延長幾個月、甚至幾年…」

當醫生對在場的家屬這樣宣佈時，他母親一時差點站不住，他一個箭步上前攙扶，母親卻甩開他的手，對他說：「你眼裡只有你心愛的老婆，還有我們做父母的嗎？」

又來了，這根本是兩碼子事，為何母親總是把父親生病的事，怪到他頭上？肺癌的原因很多，可能是因為父親長期抽菸，或是基因遺傳造成的，不是他的錯，更不是他老婆的錯！可是說再多也無濟於事，他們夫妻倆只能用行動來證明，他們對父母公婆的孝順。

化療，是一段艱辛而漫長的過程，化療的期間，身體的抵抗力會因為藥物而漸漸下降，病人也會一次比一次更虛弱、更不舒服。他父親做了四五次化療之後，就吵著不要做化療了，此時，他老婆已經身懷第一胎。很明顯的，母親對他老婆的態度，開始慢慢改變，畢竟是家裡的第一個孫子，當初再怎麼生氣，也不能跟孫子過不去。

他原本以為孩子出生了，可以幫不願意繼續做化療、身體一天比一天差的父親沖沖喜，可是，父親只能看著孫子卻無力抱他，最後來不及看孫子長大，就撒手人寰。更可惜的是，病床前的輪流守候，病床後的憂心焦慮，換不回父親的諒解，父親在遺囑上明白的寫下：

「不准大兒子與大媳婦、與大媳婦家人參加告別式。」

*

「其實，我們這些朋友，當初真的沒料到，你這個情場浪子竟然會定下來…」

「呵……我自己也沒想到吧！也許是因為遇到了對的人，也許是因為父親生病，也許是因為年紀到了…」

「應該都有吧！對了，美國的工作機會還有嗎？看你混得那麼好，害我忍不住也想去美國闖闖看…」

「工作機會永遠都有，就看你敢不敢、要不要而已。」

「可是，我父母都還健在，如果我真的去美國工作，我父母也不見得願意同行，又不像你母親這麼開明，可以跟你們到美國生活。」

「我為了說服我母親，也花了不少工夫。每個人的人生，都必須有所取捨，端看你最重視的是哪一塊。就算你去美國工作，你還是可以回來看父母啊！只是，坐移民監的時候比較痛苦一點…」

「那你這次回來多久？明天打算去哪裡？要我幫你約其他朋友出來嗎？」

「不用幫我約了，我想見的人，自然會去見。而且，明天我想帶全家人上山一趟，我父親還沒見過我家老二呢！」

「你……會遺憾無法參加你父親的告別式嗎？」

「告別式只是一個形式，參不參加都無損我對父親的思念…」他望著咖啡店外熙攘的人潮，感嘆說：「就當作，這是我真愛的代價吧！」

2017.1.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