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先把趙雲跟煙煙的事情搞清楚，馬超的求婚計畫不會成功。

體認到這一點的馬超，決定出發到趙將軍府。

趙將軍府，雖然離煙煙過世已經好一段日子了，可是門上寫著「忌中」的燈籠，依舊高高地掛著。

雖然已經沒有了詭異的感覺，卻平添了一絲憂傷。

「不好意思冒昧來訪，請問趙將軍……」馬超向站在門口的管家詢問。

「將軍現在身體微恙，恐怕沒辦法和馬將軍見面。」管家態度相當客氣，但是語氣中有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請你轉達一下，說是我要見他，我相信…他會見我。」馬超同樣也不想退讓，定定的看著眼前忠實的家僕。

「……請您稍後。」管家只得嘆了口氣，走進深深庭院裡。



站在外頭的馬超不禁感嘆這些日子來的變化。

庭院雜草叢生，好像沒有人整理，也許是因為宅院的主人失去了生氣，就連這些花草樹木也跟著失去了應有的生命力吧。



趙雲應該很久沒有踏出這宅院一步了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剛才進門的管家這才走了出來：「馬將軍，請進。」





一見到趙雲，馬超傻了。

這個人……是那個馳騁沙場，英勇磊落的趙雲趙將軍嗎？

頭髮蓬亂，衣冠不整，活像個病人似的趙雲，就這樣像個斷了線的木偶一樣癱在大廳的雕花扶手椅上。

「…孟、起？」聲音嘶啞，趙雲大概很久沒開口說過話了吧？

「你沒事吧？」擔心的看著眼前的友人，馬超的眉頭鎖得很緊：「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嗎？」趙雲渙散的目光讓馬超覺得很不妙。

「我今天來是想來問清楚煙煙姑娘的事情。」乾脆開門見山的說了，不然這樣下去，馬超覺得自己大概沒有勇氣問出口。

彷彿開啟了趙雲的某個開關，他猛然跳了起來，上前就抓著馬超不放：「煙…煙煙？煙煙在哪裡？！」

「什…？子龍你冷靜點！煙煙不在！煙煙已經………」死了，兩個字卻哽在馬超的喉頭，硬是吐不出來。

開關好像瞬間被關掉，趙雲放開揪著的馬超衣領，緩緩後退：「我…對，煙煙已經…已經不在了喔……對喔……」

「煙煙…不是自殺吧？」戰戰兢兢的開口問出這個問題，馬超看著趙雲，只見趙雲瞪大了眼看著他，嘴唇不自然的蠕動，好像在說什麼，馬超聽不清楚。

「什麼啊？子龍……」

「煙煙她…她是被我害死的…我、我不敢告訴赤弦，也不敢告訴你，還有孔明先生，還有……你們會恨，會恨我啊！！」奮力的吼出心底的恐懼，趙雲癱在剛才的雕花扶手椅上，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可以…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嗎？」





結婚過後，趙雲和煙煙一直都相當恩愛，恩愛到趙將軍府上下都看不過去的誇張。

平常威武莊嚴的老爺，一回到府裡看到夫人，就會變得像個孩子似的───府裡上下的家僕們都笑著這麼說，承受了許多壓力的將軍，笑得這麼開心的表情，大家都是頭一回看到。

不過好景不常，外頭有著不利於趙雲的流言。

『據說敵軍派來了暗殺趙將軍的刺客。』

這樣的流言，起初趙雲並不以為意，畢竟身為蜀國首將，又是被玄德大人如此器重的他，自然是其他國家的眼中釘，他吩咐家僕記得晚上把家裡門窗鎖緊，以為這樣一切就不會有事。



事實證明這樣做錯得很離譜。



因為，外敵易躲，內賊難防。





夜深人靜，今天趙將軍府裡，男主人不在。

趙雲永遠不會忘記隔天回到家他有多後悔。

「老爺…不好了！！」家裡年紀最小的丫環一看到他回家，就急急忙忙的衝向他，還差點跌倒。

「怎麼了？這麼慌慌張張的？」根本就還沒搞清楚狀況的趙雲傻傻的看著自己所有的家僕都站在大廳裡，個個臉色慘白，有人手絞著帕子，有人咬著下唇，有人慌得團團轉，有人紅了眼眶。

「夫人……夫人她………嗚哇────」眼前的小丫環看著他，話沒說完就嚎啕大哭了起來。

「煙煙？」氣氛也太不對勁了：「煙煙怎麼了？」趙雲環視所有的家僕，可是沒有人敢迎上他的目光。



「夫人她……」終於有人開口了，那是一個看起來二十歲上下的小夥子：「夫人她受了重傷。」

「受重傷？！」趙雲顧不得自己身上還佩著劍，就急急忙忙的往房裡衝，眼看趙雲如此驚慌，家僕們也跟著追了上去。



「煙煙！！！」打開門───趙雲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

手腳都纏上了染血的繃帶，連衣服都沒辦法穿好，只能小心地掩著輕紗，胸口染著好大一片暗紅，嘴角還有未乾涸的血跡，大夫正坐在床頭，皺著眉頭替煙煙更換新的紗布，見趙雲衝了進來，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只是示意他安靜。

直到煙煙的包紮告了一個段落，大夫才起身，走近趙雲，輕聲道：「…趙將軍，外頭請。」



「尊夫人受了相當嚴重的傷，身上多處骨折，還有內出血的現象，恐怕……」大夫小心翼翼的選擇措辭，卻還是讓趙雲紅了眼眶。

「大夫，我求求您，多少錢…多少錢我都願意付，只求您救活她！她…她是我重要的…重要的妻子……」

大夫看著眼前的將軍───不，現在的他只是一個為了妻子的性命安危而焦急不已的丈夫而已，嘆了口氣。

「恕在下難以接受將軍的要求…夫人…夫人所受的並不只有皮肉傷，不只有身體上的傷。」

隱隱約約聽出大夫話中有話的趙雲瞪大了眼：「大夫，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不、沒有，將軍您多慮了。」搖搖頭，大夫顯然不肯多說。

「你不說是不是？」趙雲挑眉，冷酷的神情讓眾家僕們都感到害怕，這是他們沒有見過的另一面：「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耐心。」

亮晃晃的劍就配在趙雲的腰際，他擔心得還來不及卸下身上的武器。

大夫嘆了口氣：「那在下就明講了，夫人所受的傷，並不只有毆打造成的，還有刀傷。」

「很難醫治嗎？」趙雲問，很怕答案是他不想聽到的那一種。

「…恐怕，相當困難。」大夫垂下了眼：「刀上有沾毒，而且擴散的很快，目前我只能暫時緩住夫人的疼痛感，這毒我也是第一次見到，沒有辦法根治。」

頹然靠在門上，趙雲覺得呼吸突然變得好困難。



煙煙…他們好像才結婚沒有多久，好像才剛討論過什麼時候生下第一個孩子，孩子要取什麼名字呢？趙雲突然想不起來了。

明明很重要的事情不是嗎？怎麼會想不起來呢？趙雲在心裡不斷的問著自己。

洞房花燭夜那晩自己對煙煙說過了什麼呢？

明明就叫她不用下廚，她還是在他對著滿桌公文挑燈夜戰的時候端著細心熬好的雞湯，陪他一起熬夜。

煙煙笑起來總是帶點調皮的味道，可是只要一跟他對上眼就會瞬間紅了臉，那樣子好可愛。

前一天出門的時候，她還送他到家門口，那時候她對他說了什麼呢？

說了什麼去了？



「……總之今天晚上是最後的時間了，請將軍您要有心理準備。」大夫的聲音緩緩回到趙雲耳邊，說完，大夫就推門進房去了。

「最後…嗎？」





床上的煙煙看起來似乎呼吸得很辛苦的樣子，光是看著就叫人覺得難過的瘦弱身子和好像不停染紅又換，換了又染紅的繃帶，讓趙雲一個大男人也忍不住別過頭去。

「……老爺……」

「妳別說話，還有，不是說好只有兩個人的時候，要叫我子龍嗎？」好像煙煙只是個小感冒似的，趙雲輕聲的叮嚀著。

「…有、有些話…現在不說……就、就沒有機會了………」努力的擠出一字一句，煙煙就劇烈的咳了起來，嘴角流下深紅色的血液，其中還摻雜著一點黑色，看樣子大夫所說的毒擴散得真的相當快速。

「傻瓜，不要亂說話，妳會好起來的。」光是開口說出這種話，趙雲都覺得心虛───大夫說的話他當然聽了進去，所以除了安慰煙煙以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請你、答、答應我…一件事……」煙煙蒼白的臉色和唇邊的血紅成了強烈的對比：「不要…不要讓、孔明先生…夫人…還有、還有小姐……別讓他們知道……我……」

「不要讓他們知道？」趙雲不解，但還是細細的聽著：「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那個殺我的…殺我的人……」兩行清淚從煙煙的臉頰邊滾落：「說會對、對你和…孔明先生他們不利…所以…別追了……不要、不要想報仇……」

趙雲一聽更是氣憤，拳頭握得都出了青筋：「是誰？！是誰對妳……告訴我！！」

「我不…不會讓你去……」煙煙又是一陣狂咳，趙雲只得趕快讓大夫進房。



「老爺，老爺…夫人她………」打開房門，所有的家僕都守在門口：「夫人她…我們可以進去見見夫人嗎？」

有些驚訝，趙雲看著眼前的家僕們，有好幾個人甚至已經哭了起來，煙煙似乎已經受到趙家家僕們相當的重視，即使她才嫁進門不到一年…

「……進去吧，小聲點，別嚇醒你們夫人了。」點點頭，於是家僕們魚貫地踏進了房裡，沒有人說話，就像是默默的在為煙煙祈禱般，家僕們紛紛輕輕的走進房裡，接著走了出來。



「將軍，夫人說有話想跟您說，請───」直到家僕們都先離開了，大夫才朝著趙雲行揖：「請把握時間。」





「…子龍……」煙煙一看見趙雲，便努力的扯出一個慘澹的微笑。

「煙煙…妳……」已經滿嘴，滿身都是鮮血的煙煙，讓趙雲好心疼。

「請你…不要把這件事……就說，我是自殺的……就可以了……」煙煙吃力地說。

「我會為妳報仇的，妳………告訴我是誰對妳下這種毒手的！？」趙雲靠近煙煙，皺起眉的他早就失去了以往的溫和，只想為眼前將死的妻子報仇。

「我已經…用我的命……換回了一次你的命……你要、好好、珍惜……」煙煙似乎想舉起手撫摸趙雲的臉，卻無力的垂了下來。

伸手握住煙煙的手，趙雲已經忍不住滿腔的鼻酸，哭了起來：「妳真的很傻，為什麼要這樣……」

「你在…哭嗎？」煙煙泛起有些苦惱的微笑，那就像是明明就很想睡覺的趙雲硬要熬夜的時候，她會露出的那種表情：「我第一次…看到…你哭……不要、不要哭……我沒事…不、不痛了……」

「…傻瓜！傻瓜傻瓜！怎麼可能不痛，流了這麼多血還說不痛……」光是看著就讓人覺得痛的傷口，讓趙雲心疼得不住落下男兒淚：「妳不要逞強好不好？拜託妳……」

「…差、差不多了……」煙煙瞇起眼，看不太清楚趙雲的臉龐般：「我、該走、了……」

「不要！妳說的，妳說要替我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孩，說要一起再去逛祭典，說好的，我們說好的不是嗎？煙煙！」忍不住吶喊出聲，趙雲已經搞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在作什麼，只是一股腦的好想，好想對煙煙說話：「說好要一起出去旅行，妳這樣，以後誰陪我熬夜？以後我要喝誰煮的雞湯？煙煙，煙煙！煙煙！！！」










閉上眼。










失去呼吸。










心臟漸漸停止。










「我愛你，子龍…」

ㄥ的音還來不及發完。










「我也是，我也很愛妳啊！煙煙！煙煙！不要離開我，拜託妳，拜託，大夫！！大夫！！！！」










啪的好清脆的一聲，煙煙手上那漂亮的玉鐲子應聲斷裂，是趙雲在那個祭典上買給她的，第一個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