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有磁鐵命，有的人有扭蛋命(如巴斯)，而我，卻有乖舛的老鼠命。




我工作的畫室，位於台南市的中區，是一棟幾十年的老公寓。畫室的天花板是當初裝潢時重釘的，做了少許花邊造型，與真正的樓頂尚有段空隙。我猜，應該剛好可以讓老鼠經過吧。一樓後面有資源回收場及垃圾桶，一次我去做回收，老遠把茶裡王的空瓶往回收箱丟去，好死不死砸中一隻小老鼠的腦袋，痛得牠吱吱叫，在回收桶裡四處亂竄。而怕老鼠的本人，嚇得手上的包包外套掉一地，雙腿發軟，像生根似的動也不能動。


有次老闆Call我，說某個禮拜天他去畫室，發現一隻肥老鼠在畫室門縫徘徊，不知是縫太小還是老鼠太肥，還好那可怕的東西鑽不進去，老闆大腳一踢，希望牠從樓梯間摔死，可惜畫室位於二樓，老鼠沒摔死，老師倒成了現成的活菩薩，放了臭老鼠一馬。


漸漸的，連白天工作時都可以聽到老鼠在天花板上開運動會，乒乒乓乓可熱鬧的。


常常都聽朋友說死老鼠很臭，心裡還覺得奇怪，「沒事你怎麼會去聞死老鼠咧？」

前幾個禮拜下過大雨，天花板上安靜很多，我以為老鼠都怕水而搬家了。結果雨停後的三天，在畫室玄關鐵捲門處傳來陣陣臭味，臭得眼淚鼻涕直流，整個肺都快咳了出來。

「不是吧！這就是死老鼠嗎？」我神經兮兮的問管理員，這股鬼都受不了的死人骨頭味到底是哪裡來的，臭得不得了。原來，衛生局曾來派過老鼠藥，這些討厭的小鬼，一隻隻死在各樓層的公共區域天花板夾層裡。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屍臭味」？噁啊！


接下來的幾天，我幾乎考慮戴上SARS時候流行的N95上班，雖然後來還是只戴了拋棄式活性碳口罩。

照這個情形，這些該死的老鼠很快就會吸引蚊子蒼蠅來報到，所以又買了一桶蚊香在玄關點，順便掩蓋臭味，我才不要把家裡的香精油拿來薰呢，那真是太浪費了！
我問管理員這件事情到底要怎麼處理，隔壁鄰居竟然跑來插嘴爆出一句：「這個等屍體乾了，味道就會慢慢沒有了。」

什麼！等牠乾？真是太骯髒了，等牠乾我可能會得鼠疫死掉。

但是這個沒有人管的老大樓，當然也沒有公費翻修天花板。
啊！難道真得等牠乾嗎？

臭了三天，味道漸漸沒有了。某天，我還是照常點蚊香，彎腰把蚊香放到盤子的那一剎那，彷彿見到一些小小物體在蠕動。

嚇！是蛆！

原來我開鐵捲門的時候，那些白白胖胖的小蛆蛆，也嘩啦嘩啦掉了下來。

怎麼辦，我不敢掃，不敢呼吸，也不敢亂動，反正腳也軟了。仔細一看，連蚊香盤裡頭都躲著小白蛆。媽的，又不是什麼好看的動物，我幹麼給牠小白蛆這種聽起來那麼可愛的名字！

好不容易，請那位臭著臉的大樓管理員來幫我掃蛆，以為掃完了可以鬆一口氣，沒想到，終於還是碰上了鳥事。

那些瞎了眼的笨蛋，竟沿著鐵捲門縫，越掉越多。

我只好撫平身上的雞皮疙瘩，拿起塑膠手套、消毒水、掃把、畚箕，大戰小白蛆！

當然，本小姐是一邊掃，一邊犯暈眩，一邊打冷顫，對！有點像尿急找不到廁所那樣。

後來掃一個段落，休息一會兒，打算去吃中飯(還吃的下嗎？)。

門一打開，晴天霹靂！

門縫底下已經溜進了幾隻蛆。天！只好用抹布浸消毒水把門縫塞起來。

我跟有潔癖的老闆報告了這個噁心的情況，想當然爾，老闆大人當天就找來除蟲公司噴藥水。三位穿著橘色制服勇敢的除蟲大師，帶著一台噴藥機器，一字排開向我走來，我的英雄！

他們拆天花板的時候，我把小門掩著，從門縫裡觀察大師們救世的工作，怕的就是天花板一拆，小白蛆將如下雨般掉下來砸在頭上、臉上、嘴巴裡。

卡啦一聲，天花板拆了，並沒有我想像中砂石車傾倒廢土那種雄壯的景象，不過也掉了幾隻下來。

師傅一手抓起我的掃把，一手拿著垃圾袋，在夾層裡撥弄一番，拖出一小袋包得緊緊的「包裹」，交給下面的徒弟，「拿去丟。」

師傅轉頭跟我說：「死兩隻。而且上面都是那個蟲。」

接著，徒弟們把機器打開，開始狂噴殺蟲劑。

師傅指著天花板，「這些，都會死。」

又揮了揮手，「別怕。」

怕，我當然怕。

英雄走了，可是我得在玄關清理善後。

掃過天花板的掃把，時不時掉出一些蛆。

拖過地的拖把，時不時也拖出一些蛆。

那個畚箕裡頭，灰塵泥灰天花板碎片中夾雜了幾隻被消毒水淹死的蛆蛆。

我的手臂，因為長時間悶在消毒水及塑膠手套哩，開始發疹子。

門口，老是有股淡淡的，陰魂不散的臭味。

後來，我把所有的打掃工具都給扔了。

我買了海綿型地拖，不再藏污納垢。買了兩罐消毒水，乾脆自己喝一罐好了，一定很消毒。

後來老闆也找人來封了夾層，以後應該不會再有老鼠進得來。

要是，再讓我看到一隻老鼠，我就把整間畫室給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