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一早進了公司，舒晨連忙坐到自己的座位，不敢到處亂走。她怕在辦公室遇見凱爾，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從舒晨的座位到洗手間，會經過凱爾的位子的那行走道，舒晨要去洗手間時，總是快步走過，深怕凱爾剛巧從座位走出，碰個正好。其實舒晨不是害怕凱爾，她是害怕自己，經過昨夜，舒晨發現凱爾對自己有致命的吸引力。舒晨怕自己的一個不小心，會讓自己的生活從此陷入混亂。

安全的渡過了一個早上，大家說中午要一起聚餐，包括舒晨和凱爾。這是舒晨今天第一次見到凱爾，他們之間隔了幾個人，大家都站著討論要去那兒吃。舒晨不敢望凱爾，但是隱約感覺凱爾正看著她。

當準備出發，分配車子時，凱爾問誰要坐他的車時，舒晨不敢看他，選擇了其他同事的車，避開凱爾。凱爾看在眼裡，心知肚明，舒晨躲著她，不敢正視他，都是因為昨夜。他的心情很複雜，難過夾雜著放心，他很難過舒晨對他不是雙向的，一切都好像是凱爾一廂情願，另外一方面，他其實鬆了一口氣，至少情況並沒有失控，他與舒晨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他還是天天的男友，而舒晨還是別人的老婆，一切都很安全，上軌道。

經過那一夜已經兩天，舒晨已經可以和凱爾交談，兩個人又回到同事和朋友的關係，沒有再提那一夜的事。這好像就是所謂的成年人，隱藏自己真正的心情。有人說這叫做顧全大局。然而，心裡真正的想法或感情豈能說消失就消失，它只是被埋藏，暫放在心裡的某一個角落而已。

舒晨每天都睡得很少，加上天天都有要開的會議，令人疲累。雖然這些天來每天吃大餐，一定吃到飽到不行才罷休，舒晨卻發現褲子愈來愈鬆。舒晨覺得奇怪，平常想減肥，怎麼少吃卻瘦的很少，現在，狂吃狂喝卻還能瘦。這對舒晨來說是一個好消息，所以不疑有他。

整天的會議下來，舒晨覺得頭重腳輕，腦子空空的，無法思考。凱爾就在這個時候敲了敲舒晨的隔間，問她晚上要去哪兒。舒晨沒有idea，於是決定跟凱爾去吃飯。

前方的車速突然放慢，整個下班的車流竟然靜止了下來，凱爾的車停在靠近停止線的第三排。是塞車嗎? 可是前方號誌燈明明就是綠燈啊? 兩人正覺得納悶時，突然看見前方十字路口處出現一隻母雁身後跟著幾隻小雁正在過馬路。原來大家自動自發地停下車來是為了讓牠們過去。凱爾和舒晨都被這個景象給感動了，凱爾對舒晨說，這原來就是生命的循環，生生不息。舒晨明白，他想起已逝的狗兒，他因為大自然的啟示想通了一些事。舒晨靜靜地看著前方的景象，也同時感受到凱爾心裡的那一份震撼。

兩個人的晚餐很愉快，自從上次那件事之後，凱爾和舒晨就沒有再獨處過，今天，一切又好像回到最初。其實和凱爾用餐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他可以滔滔不絕，也可以安靜傾聽，跟他聊天，會讓人有一種放鬆的感覺，你可以很輕易地說出自己的事，心底深層的感覺。應該是因為他理解的眼神吧，總是鼓勵你多說些什麼，還有那溫柔的語調，讓人無法設防。

凱爾和舒晨談起自己小時後的事，他的童年在香港，依稀還記得半島酒店和旺角。舒晨去過香港兩次，與凱爾有同樣的記憶，兩個人的距離好像又更近了一點。愈來愈熟悉的彼此，愈來愈靠近的心情，確有近在咫尺卻無法跨越的藩籬。他們心裡明白自己的分寸，卻同時又為了不可抗拒的因素而感嘆相遇太晚。這好像就是人生，凡事豈能盡如人意。可是，人生中會遇到的變化往往也不是我們所能預見和掌控的。

送舒晨回飯店的路上，道路兩旁的街燈形成一列列整齊劃一的景緻，光影投射在漆黑的柏油路上，使得整條馬路像是一張畫布，街燈成了畫家，而這張畫則反映了兩人的心情，浪漫卻黑暗，是只能出現在黑夜的美麗。

快到飯店的時候，舒晨開始覺得不舒服，心跳加快、手腳無力。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也從沒碰過相同的症狀，第一個直覺是因為太累了。

一下車轉頭準備跟凱爾說再見時，舒晨突然一陣頭暈目眩，身體失去了重心，碰!　的一聲暈倒在地。

凱爾看見倒地的舒晨，連忙衝過去扶起她，搖搖眼睛半掩的舒晨，她全身軟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凱爾一直試著跟她說話。於是舒晨慢慢睜開眼睛，看看四周，對剛剛失去意識的十秒鐘沒有印象，她只記得她正對凱爾揮手再見，然後就是現在躺在他的懷裡。

凱爾快被舒晨嚇傻，從來也沒有人活生生地在他眼前暈倒過。幸好舒晨現在意識清醒，否則他一定call 911。舒晨的臉色很蒼白，看起來不太好，凱爾抱起舒晨，先送她回房間。

經過飯店大廳，每個人都在看他們，舒晨覺得很不好意思，要凱爾放她下來，她可以自己走。凱爾卻堅持抱著舒晨走過大廳和長廊直到將舒晨放在房間的床上。其實，舒晨仍然覺得很不舒服，她也已經顧不了那麼多。

舒晨躺在床上，看見凱爾將熱水壺裝滿，放在電爐上煮開。然後他將冷氣調到較暖的溫度，並且把枕頭疊成合適的高度，讓舒晨斜躺在床上。舒晨仍然覺得頭暈目眩，心跳的很快，她盡量不說話，讓自己好過一點。凱爾坐在她的身旁看著她，蒼白的嘴唇和疲累的眼神，舒晨看上去很虛弱，需要人保護。

剛剛坐在車裡看見舒晨倒在地上時，凱爾真的有一種害怕的感覺，他的第一個念頭是送她去醫院。等到舒晨醒過來，凱爾鬆了一口氣時，突然想起還沒有告訴舒晨他喜歡她。現在看著躺在床上的舒晨，凱爾又怯懦了，他想說的話梗在胸口，沒有勇氣說出口。他還記得舒晨在哪天晚上之後躲著他，讓他很難受。雖然他知道兩個人的身分是不能隨心所欲的，但是每天見到舒晨，就讓凱爾愈陷愈深，感情似乎變成無法掌控的一部份，還記得以前，凱爾總是能理性處理每一段感情，以為自己是一個成熟的男人。

舒晨覺得自己好多了，頭不再暈，心跳也穩定下來了。她對自己的突然暈倒覺得奇怪，以前從沒有發生過，這是第一次。舒晨想自己可能是太累了，連續幾天沒睡好，再加上時差，所以體力不支吧。凱爾一直坐在她身旁陪著她，舒晨覺得很窩心，凱爾的溫柔在今天表現無遺，舒晨的心有些動搖，自己刻意建立的防線也有些被瓦解。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現在的凱爾對舒晨說了些什麼，她能不能拒絕他，連自己都產生懷疑。

兩人的靜默，使得空氣凝結，氣氛一下子陷入尷尬，舒晨抬起眼看了凱爾，發現他正看著她。透過眼神，人們有時候可以讀出行為背後的意義，也可以讀出嘴裡說不出，放在心裡的感覺。舒晨感受到凱爾熾熱的眼神，他直視舒晨，沒有一絲逃避。這樣的凝視，舒晨承受不住，她的心隱隱作痛，因為對偉文的愧疚。凱爾就是舒晨心底深處，一直追尋的人。凱爾的眼神，清楚表明他對舒晨的好感。舒晨對於這樣的眼神，已經無法拒絕，還有一種奮不顧身的渴望。

『好一點了嗎?』凱爾打破沉默。
『嗯，好多了，我想應該是太累了吧。』
『回台灣時最好去醫院檢查檢查。』凱爾掩不住關心。
『我知道，反正我過兩天就回去了。』舒晨脫口而出。

突然之間，凱爾坐直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氣，對舒晨說:
『我知道這樣不對，但是，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不把話說出來的話，我是不是會後悔?』

舒晨靜靜地聽著，她知道凱爾想說什麼。

『這些天，我很掙扎…』凱爾直視舒晨。
『你知道我喜歡妳嗎?　妳知道我再也不想只當妳是同事而已嗎?』凱爾撫摸著舒晨的臉頰。

『這種感覺，以一種我想像不到的速度前進。』凱爾繼續說著。

『連我自己都覺得意外，妳在我心中，已經佔有一席之地。我知道妳已婚，而我有天天。即使我說了這些話，這一切或許都不會改變，本來我也想把感覺深藏在心裡，隨著妳的離去，變成秘密。但是，剛才妳的暈倒，讓我對自己的心更加確定，我喜歡妳，想跟妳在一起。這是我心裡的話，很自私地將倫理道德拋諸腦後的想法，而我再不說，妳就走了。』

淚水，盈滿舒晨的眼框，她從未聽過如此真誠的告白。

『其實，那一夜，我知道有些什麼已經發生，但是我選擇忽略，我想，離你遠遠的，應該就很安全。』舒晨想說出真心話。

『過了兩天，心情平靜了，我以為那一切只是一時迷惑，都過去了。看來，我對自己太有信心。』

聽到這兒，凱爾不禁要微笑，舒晨的意思是她對自己也有相同的感受嗎?

『每次看到你的微笑，我就不想把視線移開，好像只要你開心，我也就能開心起來。』舒晨發自內心的說。

凱爾握著舒晨的手，感覺著她柔順的頭髮，他的心已被舒晨填滿。此時此刻，兩個人眼裡只有彼此，忘了偉文，忘了天天，忘了身邊所有人，也忘了自己。這一個只有兩個人的夜，美麗而殘忍。

愛情常常發生在不經意或者是意想不到時。有些時候，我們對自己太過於自信，輕視了愛情，而愛情，會悄悄地進駐你心裡，用一種意想不到的力量，扭轉人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