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之七‧唯一執著

詞長不錄。

中視《白色巨塔》的片頭曲──「你是我唯一的執著」。

這首歌的詞，與劇中男主角走過感情的心境，

我訝異，竟是如此吻合。

即使單單歌名，也令我沉默。



印象中，前夜播到了32集，是男女主角的愛情中斷。

蘇怡華的求婚，關欣的拒絕，然後接著的是不吭一聲的消失。

白色巨塔裡似乎有一種命運的迴圈，在不斷地轉動。

所有的情節在關欣眼裡，只是一再又一再地重覆發生。

最後，她選擇逃出巨塔之外，

不再讓命運再有機會把她踢入一模一樣的泥淖裡。



我不懂。

也無法諒解。



從邱慶成失去權力，蘇怡華升上主任，到徐翠鳳的出現，

局中的人們多多少少，都能摸索到命運之輪的痕跡。

蘇怡華之前選擇了往赴埔里的小醫院雖未果，

如今又選擇了幫助邱慶成保留醫職與教職。

這個角色本不應鎖死在巨塔的輪迴裡，

他的單純，正逐漸地為命運解套。



可惜關欣無法瞭解莊銘哲與蘇怡華的分別，

前者是選擇權利之塔、犧牲愛情的自私角色。

後者卻是願意放下一切、離開巨塔，但卻被愛情無情捨棄的犧牲者。

無疑地，關欣面對命運所表現的懦弱，

最後終是把蘇怡華踢回黑暗的巨塔裡，來換取自己的自由。

也許愛情中的兩個人，連身體都可以彼此交付，

但在心靈深處的不安，卻讓人連一絲信任都吝於給予對方。



如果愛情沒有對錯、沒有所謂公不公平，

那麼為什麼看著這一幕，以及蘇接下來的沉痛，

會讓我無法對關欣作出諒解？

是否，她本來就不堪被託付這樣一個關鍵的角色？

所以最後，只能撒手讓一切的希望通通落空。



言承旭所扮演的蘇怡華，那種恰如其份的青澀單純，

最後也很合理的讓整個挽回行動，宣告徹底失敗。

關欣還是消失了，最後他再也無法保持平衡。

假如真似歌詞所描述的：關欣是他唯一的執著。(我相信是如此)

那麼，在白色巨塔一連串命運的磨鍊之下，

他終於失去了最後一座燈塔，生命的焦點再也無法凝聚起來，

最後漸漸地、只能沉沒於灰色的流沙裡，失去了天真的光彩。



人的一雙眼，一般看世界的時候，只會聚焦在一個地方上。

這是它最佳的運作狀態，既不模糊失焦、也不紛亂無主。

一個人心中的執著多了，就像一對眼睛有了好幾個焦點。

目標與方向就開始分裂，最後總會導致自己與別人的痛苦。

因為，一個人不可能走向兩個地方，

這道理就像一位船長不能同時開兩艘船，

也像劇中的莊銘哲，必須在權位與關欣之間作出淘汰其一的動作。



其實，我們的心從不會像我們的眼睛一樣，

在乎的事情太多太多，所以當歌詞能這麼寫「你是我唯一的執著」，

但又有誰擔得起這句話？



不數小的，邱慶成在劇中就有著三個生命焦點：權位、家庭和他的地下情人。

而最後，即使聰明如他，也差點三者都失去。

關欣，她的感情是分裂的，一部份執著於過去，又一部份給了蘇怡華。

兩個焦點互相干擾之下，她既看不清楚過去，也無法懂得蘇怡華的愛。

蘇怡華，他的焦點比較特別，一個給了願景，另一個卻不得不留在現實裡。

他想跨出去，卻又不能不負責任的丟下一切。

在愛情上，他愛的是關欣，卻又沒辦法棄徐翠鳳於不顧，

雖然它的目標很清楚，願景、情人都很明白，

但是他的心力被分走，以致主焦點顯得力道不足。

其實在電視裡他大有可能更強烈地向關欣表示自己的訴求與決心，

可惜他沒有這麼做，就這麼留下了遺憾。

也許是分焦讓他失去了應有的力氣，我猜。



當人失去了聚焦的能力，那大概是貼近死亡的時候。

有些人分手後，會說自己的心已經死了，

其實是他的生活，暫時無法找到新的焦點來用力了。

有些人走入死亡，魂神將離的那時候，

再也無法抓住人世間的任何一根草木，

那時候，再將解脫、未解脫之際，

也許真的會發生有所謂「唯一的執著」，

可以將他從永遠沉睡的門前重新拉回人世。

那就是所謂的奇蹟吧.....



一般來說，生死有命，奇蹟是不太容易出現的。

當生命的燭火悄悄燃到最後盡頭的時候，

所緊握不放的焦點會一個一個消失，再也無力把持。

而消失到最後一個最重、最難割捨的「唯一的執著」時，

執念會決定我們輪迴的去向，

也許是地獄，也許是天堂。

在下一站，又是落入新的命運迴圈之掌心中。



從生到死，由死到生，我們不斷被執著絆倒。

如果只能在生死無奈之際，才能有所謂「唯一」，

那麼，這樣的唯一，我們願意給誰？

而又如此短暫的唯一，真的是唯一嗎？

新生之後，隨著我們對塵世的掌握力越來越強，

又從一再二，由二而三，以致塵塵無盡，

人們的心，總難以只滿足專注於一點。



什麼是實？什麼是虛？

何為主景？何者為背景？

如果人生真的有所謂「唯一的執著」，

能鶴立在一片無執無滯的虛景世界中，

或許，那樣的追求，已不能算是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