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5-09 20:12:06國文老師 幸娟

影之戀 謝宛君 恭喜榮獲香山文學獎 散文組第二名

 

空間描寫-戲院與失戀

在走進了戲院,我不禁佇足在海報牆,上面貼滿了新上映的影片。銳利的銀色金屬外框,隔著玻璃,每一部人生都被世人矚目。當電影剛上映時,它受人們喜愛,但不論是多麼受青睞的影片,到最後都會被世人遺忘,這大概是人性吧?我望著每一幅海報,想從中尋找一些答案,它們不論是好是壞,總是會有一個屬於他們的結局。我反問我自己,我的結局在何處?

    突然,電影牆的燈泡壞了,這面牆陷入了一片黑暗,每張紙都變得模糊不清,不管如何絢麗的色彩,在黑暗的壓迫下,都變得灰暗朦朧,這一定是惡魔對我下得宣戰,告訴我,我的前途是黯淡的! 那一張張灰濛濛的海報,咧著黑暗的笑容,在空氣中低語著我的不幸。我想要接住那些戰帖,手指卻被擋在冷漠的玻璃上,電燈泡的餘溫燙傷了我,我下意識的往左手靠,因為他總是會站在左手邊與我說話。當我不安時,他會拍拍我的頭,緊握我的雙手,讓我一直冰冷的雙手變得溫暖。當我瞪視著海報時,後面櫃檯的燈光反射了我的身影,一個落魄的女子孤單的站在那兒,油膩的頭髮貼著雙頰,因為失眠而造成黑眼圈,粗糙的黃皮膚像是沙紙把人的眼角膜刷下來,穿著中年大嬸的運動服,整個人硬生生老了十歲。

    鏡面忽然顯現了那些畫面,他帶著一位嬌小可愛的美女,雪白的肌膚令人羨慕,一雙大眼勾著又黑又濃的眼線,豐潤的雙唇不時噘著,穿著時下最流行的服飾,他門兩個牽著手,即使不發一語,他們左手的婚戒宣誓了一切,但他卻更狠心的告訴我─他們要結婚了。

    那些聲音,那些笑語,縈繞在我耳旁,我開始去把那些顯現畫面抹掉,用我冰冷的手在玻璃上像雨刷來回試圖清掉雨水,他的臉卻越擴越大,聲音從細小的低明轉變成怒吼,我絕望了,我轉過身,讓他繼續在背後狂嘯著。

    售票的小姐有著一張清麗的臉,烏黑的頭髮此刻高高盤起,他扯起了嘴角,掛上了她職業的笑容,我猜想他是撒旦的使者,等著我去跟她做一場惡魔的交易,不然她不該笑得如此燦爛,亦或是她在嘲諷我?我呆滯的看著她。

    「有需要推薦的嗎?小姐?」看見我消沉的不發一語,她開始注意到事情不對勁,她下意識的用右手攏起不存在的髮絲,上齒輕咬下嘴唇,眼神開始飄移,但我依然無語。

    「怎麼不說話了,平常跟你來的男友呢?」這個惡魔!我是絕對不與你交談的!就是妳把他搶走的吧?到底是下了什麼詛咒。

     以前與他來時,這個惡魔看見他時笑得臉都快變成菊花了,連聲音都掐得像是情色電話中的女郎,面對我時卻擺出一張虛偽的笑容,連眼神都不想改變。

     我忍住撕開她虛假的面具,沉默的用手指了不久前才看過的影片,拿了票,不碰惡魔找得零錢,狠狠的瞪了她一下,甩髮,伴著影子往前進入撒旦的魔窟。

    戲院入口呈扇狀,黑色的地毯,稍微帶了點絨毛,讓人像是踩在彈簧上的腳步輕盈,現在的我卻覺得有如陷入棉花內,處處無法著立,掙扎的想往前,但每走一步,腳就像踏進了泥沼,毫無脫身的可能,我緊抓著旁邊用來引導人的桿子,那是我最後的求生希望。我在往下看,地毯的顏色如此的灰暗,如同地獄一般的色彩,絨毛就像是那些惡靈想抓住我,把我拖下無底的深淵,讓我成為牠們,永遠在黑暗中徘徊。入口旁的牆壁是用黑色的大理石做成的,當柔和的光線照映在大理石上,一般人都會讚美其折射出的光澤及質感,但在我眼裡那耀眼的光澤卻是刺眼的。我遮住了視線,因為入口上面那些鵝黃色的光圈更像是亮度太高的光線,讓我無法直視。就這樣,我進入了入口。

    入口後是一個長廊,我隻身一人走向那由如迷宮般的甬道,兩旁有許多高聳的柱子,分隔出每一廳的差別,那一根根的柱子就像是我往刑場的倒數計時,每個柱子旁都站著執法者,用他們鷹一般眼神注視著進來的人,像是神話中守護冥界大門的賽博拉斯〈三頭狗〉,監視著眼前的人們,只准人進去,不允許人出去。旁邊的人聲,就像是悲嘆河傳來的聲音,低低的在我耳旁縈繞著。我發抖著往前小跑步進了我該去的那一廳D4

    電影院傾斜的坐位面對空白的布幕,旁邊的牆壁貼了厚厚的隔音棉,我想,如果惡魔在此刻把我給料理完,外面的人也不會發現吧?傾斜的座椅讓每個人都得以可以看見電影,白色的布幕空蕩蕩的,連一點色彩都不屑給我。

    我往我的位置走動,我繞了遠路,途中跨過了許多人的腳,挨了不少眼白。因為我不想那麼快就坐,坐上那曾經處刑過無數犯人的電椅。我恐慌,但忍著心痛,輕輕的坐下。開始我的地獄之旅。

    電影要開始了,一排排的座位在那時是如此的狹窄,只因為跟著他一起欣賞,整個電影院是如此的光彩奪人,像是聚合著所有美夢的發源地,不僅上映著電影,也上映著人生。那時的快樂是如此的唾手可得,幸福就如同為風般纏繞在身邊。握著他的手,在嚴寒的冷氣都無法冷凍我的心;望著他的眼眸,全世界最美麗的寶石都不能換去代替他;靠向他的身軀我不禁請求上天讓我停在這幸福的一刻。只因為他,也只有他讓這座電影院充滿明亮光彩。

    往旁看向空空的座位,我了解,他不曾愛過我,他的心,不曾在我身上,背後柔軟的座椅試圖把我拉向死神的懷抱,我努力的坐正,接著再看著電影播出昔日的回憶,眼淚就靜靜得從眼角滑下,還記得他的聲音、他的笑聲,在哪個片段說出了什麼話語。但是,他卻不曾說出〝我愛妳〞,他最後只對我說了〝我們分手吧!〞。昔日的溫柔話語到底算什麼呢?那些輕柔的動作又代表著什麼意思?我忍不住大哭,承受了旁人訝異的眼光,我不管,反正你們都不是他。

    很快的,曲終人散。

    像是電影歌劇魅影的開場,高朋滿座的戲院,一瞬間就變得空蕩蕩了。魅影阿,可以請你出來嗎?這空寂的戲院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黑蕩蕩的布幕,上面明亮的劇終,告訴我這部戲已經做完了,我哀莫的心已死寂,不奢求救贖,不祈求同情,只讓死寂包袱著我,我蜷縮著,繞起我的小天地,任由惡魔帶領我進入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