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瘋癲公突然說：「我們結婚快滿十年了耶！」，老太婆數學不好，記性也欠佳，算了半天也沒算出個所以然來，嗯，您老先生說了算，反正我們家有點怪，記結婚紀念日、生日是老先生的工作，老太婆只以星期度日，只記小鬼們那天上那門才藝，其他，記不住啦！

我對此的反應空白到不行，脫口就是：「好厲害，居然還沒離婚！」，老先生大概很挫敗，開始碎碎念：「別人聽到一定很崇拜妳，多不容易啊！」，唉呦！我每回說：「我交了第一個男朋友就嫁了！」，聞言者不是大笑，就是一臉「不會吧？」的表情，可還沒人給我掌聲鼓勵鼓勵…。你想，我都覺得有點「跟不上時代」，或是「太懶」了些。我到那裡去找個「崇拜者」安慰一下自己？

不過，十年算得上是值得書寫的一個段落，畢竟該打上一個標誌，紀念一下。更何況和朋友提起，都說該好好慶祝一下，好像我又怪了，居然沒有張燈結綵、大張旗鼓的慶祝一下？聽到最勁爆的建議是：上情趣賓館狂歡去，還得找家有情趣椅子的，回來後得做心得報告。還有不怕死的「義勇隊」，跳出來要做保母，讓我們享受一下兩人世界。到這把歲數，交朋友委實不易，我可珍惜的很，我家那兩個千金還不夠格，讓我為了一晌貪歡而賠上多年的友誼。況且，我跟錢雖無交好，但也別這麼浪費，浪漫一下？算了吧！老先生搞不好是全台十大木頭人之一，要浪漫，我不如打起十二分精神找個「午夫」去，要浪漫我不會自己營造去，跟自己浪漫容易簡單多了。何況還得拖著兩個千金小姐一起慶祝去，光想像那副狼狽樣，就連一般的鮮花、美酒都可以省了。想像一下，老先生送上鮮花，旁邊有小鬼說：「都只送媽媽，我都沒有！」，斗大的淚珠滴落…；再假設，二老點了葡萄酒，來不及舉杯祝賀一下，旁邊準有小鬼說：「爸ㄅ一，你又喝酒了；媽咪，妳都不管。」唉，我們二老是一級遭列管對象，早就沒有自由了。

十年的婚姻代表什麼？我有點打結，想不出該如何形容？真有些一言難盡的感覺。在這雞零狗碎的日子裡，我在婚姻制度的大網中，罹患「被迫害妄想症」，所以難以持平的去看待「婚姻」這檔子事，也因此不對以下言論負責，我要動用一下「免責權」，以妨日後有人舉證抗議，或是也趕流行，提出「婚姻無效之訴」。

※.......................................................................※

我懷疑十年值得慶賀。
只因為能在這個不人道的制度下殘活，委實不易，所以得帶點刻意放大的愉悅，好好歌頌一下。我也懷疑，困守在十年消逝之後，反而必須為這「現在進行式」的一切，碰的一聲打開門，伸出頭去好好透透氣。
十年裡理不清的種種愛恨貪嗔，彷彿必須有個交代似的，甚至，為此而丟棄、撿回一些隱隱約約的情緒。十年！我很驚訝地發現：因為十年了，所以好像再走下去，也不是那麼困難了。反正，誰能平安走到底，也是一個值得思索的大問號。

當然十年間，摻雜了許多或深或淺的記憶，我很遺憾，人的記憶保存法，實在不甚高明，簡直要用可悲來形容：美好、感動、甜蜜的片斷，似乎容易被遺忘，剩下來鮮明的，往往是不堪、痛楚、隱晦的那一些。在這個時間點上，天秤兩端真得拿出良心來，公平點安放兩端的記憶，否則這段無以取代、無法回頭的時間，豈不是成了一齣荒謬劇？

因為處於無法蓋棺論定的現在進行式中，所以只能抽離出支離破碎的印象：這是隱遁中滋生的歡愉、是隔絕中產生的勇氣、是試探中萌生的重挫、是磨合中增添的容忍，是什麼呢？是一長串的填充題、應用題、選擇題，依隨階段、心情、環境出題，選擇婚姻的人都在寫這張考卷，我還沒考完，所以不知道及格沒？

我猜想：逃生本能變強了，真是慶幸，至今一息尚存。有呼吸就有翻身的可能，我給自己打著氣；另一方面，其實也沒那麼嚇人，久經磨鍊後，自然學聰明了。
只是你得學會找出關鍵處，一刀下去得不見血，而且，還要在患處找一帖良藥敷上，說難不難，說容易也沒那麼容易，多嘗試錯誤就接近出師了。

前半段的進場是老套模式，反正我還有藉口可用：車禍撞壞腦袋了嘛！中場是註定一場空，養小孩是人生最高明的反諷。至於後半段「據老先生說」是圖一個「老來伴」，嗯，我不太確定這是不是一個值得熬出頭的理由，在想不出更好的「大餅」時，就姑且認可吧！是老來伴，很好，終於在慘敗中扳回一城；非老來伴，也好，反正都要入土為安了，那還有力氣來計較。有時候只是需要一個理由，撐下去而已。

老實說，這個男人不是普通無趣，得三杯黃湯進肚，才會打嗝似的，冒出一點點可愛。我一直猶豫不決，是該卯起來灌醉他，還是乾脆把自己弄醉比較快，根據投資報酬率，我自己來比較省錢。不過，我現在可小心了，千萬不可輕敵，千萬別太張狂的下定論，沒有一點把握，沒有一些指望，誰有興趣耗下去啊？要先裝點糊塗，半張隻眼，口袋得有點錢，車鑰匙拿好了，咱們等著看。

我對這個男人帶來的婚姻，可是不怎麼喜歡，引出的麻煩事太多，多到會意氣用事地抗拒，實在違背我那一大堆的原則。不過，這個男人大概尚有可為，至少，我那群又難纏又精明又異類的朋友們，可是常常充當啦啦隊，給了不差的評價。（雖然說要送她們，可沒一個敢要！）那好吧！人得從善如流，且不宜太固執己見，往好處想，至少這位老先生還在「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的前題下，佔了一個例外的彈丸之地，我裝裝大方，賞他一點額外的分數，省得那個常常自稱是「丙組的」（哼，分明佔了一個甲組缺！），又會叨叨唸：「有那麼差嗎？」，我現在學會息事寧人了。

十年的故事太多了，我懶，賣個關子。反正，十年是我在過，你們看過便轉身忘掉，我可不笨，說太多，只累死我一人而已。我仗勢著十年的功力，學會打持久戰、消耗戰，走著瞧吧！

200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