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2-25 11:15:17老瘋癲

1992年紀事---我的生命中途站(中)

出院後先是借住朋友家,周圍熟稔的朋友或是點頭之交紛紛伸出援手,我戴著頸套,搖搖晃晃的試圖移動,走路的姿勢常常不能控制的改變:有時候右腳會誇張的畫一個半圓來移動,左腳則頓一下才能舉起,很像刻意裝白癡的小丑,跌跌撞撞的前進著。

朋友看我窩在屋裡發呆,問我要不要去借書來看,一堆人架著我去選書,我走著去,卻在圖書館裡一下子被掏空精力,硬著頭皮掙扎著,還是走不回去,短短五分鐘的路程,最後還是勞動朋友開車來,把我運回宿舍。這樣一折騰,我才真的認分,乖乖躺著看書、養病。

讀了十幾本中國筆記小說、稗官野史,我在大學時讀漏的部分,反而在德國時補齊了,整天躺著看書,讀倦了便睡覺,好像生活裡不需移動、不必管事,只剩下書和自己,疼痛慢慢因為習慣而麻痺,既然不能翻身,那就好好仰臥著。我正適應著我的身體,用足了聰明才智,和它和平共處。

老媽終於來了,刻意拜託朋友帶著她玩,反正「眼見為憑」,我的外表完好如初,唯一惹眼的頸套,看起來卻不具殺傷力。一段時間後,老媽安心的回台灣了,這得感謝相陪的朋友們,是他們的努力,讓老媽毫無擔憂的留下我。

幾天後,當時的男友、現在的瘋癲公,也在出差的行程結束後飛來看我,這也是極其荒謬的一點,出國那麼久,一直說不動他來玩,好不容易來了,卻那裡也去不了,大概生離死別的刺激真的很大,大到必須見一面才算數。我還記得他捧了一束鈴蘭來,是在轉機的機場買的,朋友替我貼在牆上,一片紫紅,日子可以在一瞬間壓縮成一朵朵鈴鐺似的,無聲卻喧擾,很有些一言難盡的況味。

接下來的生活是無止盡的疼痛、看醫生、換醫生,中西醫一起看,中藥和西藥排著班、混著吃,日子在尋訪醫生的夾縫裡悄悄流逝,我辦了休學,回到台灣養病兼參加二姐的婚禮。那段日子裡一直無來由的覺得疲倦,好像熬了一輩子的夜,現在是算總帳的時候了,對身邊大大小小的事,開始有一種旁觀的清楚和難以投入的抗拒,即使家裡也正值多事之秋,朋友的婚喪喜慶一件接著一件,我好像都缺席了。

說來也怪,我從小就一直出車禍,應該有四次了吧?
永遠是傷及頭部,永遠是車禍的倖存者。這大概是一種「時候到了」的循環,只能等待與接受。
有一部分的我,在這場車禍裡,被撞落在德國的某一個不知名的角落裡。
我被切割成兩大半,一個是自初中就活的很有目標,立志出國讀書的我,一個是只想安靜、沒有干擾、沒有疼痛過日子的我。
我的人生在1992年8月28日的午夜時分轉變了軌道。當時我並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