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和朋友在電話裡聊天，突然提到我個性上的轉變，掛了電話後，我想了好久，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朋友覺得以前的我，個性鮮明，對自己不喜歡的人、事，常會直接了當的拒絕對方，一個好、惡明白的人；現在則「圓融」多了，會有一個「灰色地帶」做緩衝，以一個間接、和緩的方式來拒絕別人。（嗯，唯一不變的是，只是方式有別，我還是會拒絕人）

仔細回想一下，這種說法也對也不對。應該從時空背景來探討，大概出國前，我是一個矛盾的組合體，來自傳統、保守的大家庭，腦子裡有一堆「沒人教你守、卻不敢不守」的奇怪規矩，如果真是個「乖寶寶」也就簡單了，偏偏讀了一堆西方的個人主義和人尋求自我的小說，潛意識裡的反骨，都被勾引出來了，出國前，其實是帶著叛逆的脾氣，想一走了之的。還記得有一回自德返台度假，剛好台中的表舅來找老爸訴苦，原因是在台北念大學的小表弟太「我行我素」的過日子，表舅問我：「妳大學就離家在新竹念書，現在又跑去德國留學，妳對小孩子離家的看法是如何？」，我看看表舅操煩的臉，只回了一句：「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死心的表舅又回頭問老爸：「那你怎麼辦？」，老爸也是直接了當到不行，酷酷的應一句：「殺！」，錯愕的表舅一臉問不下去的樣子。當時我就在想：「我才不信老爸會追來德國教訓我。」，一種「天高黃帝遠」的慶幸感和對老爸「只是放狠話」的安全感。那時候我對人和事，有一種瀕臨滅頂的厭倦感，老覺得受夠了「規矩」、「應該」、「聽話」這些束縛，心理其實也是不服氣，總覺得要求我「安份」一點的人，怎麼沒一個人能「講一個言之成理的道理」來說服我？

在德國那四年多，真的是刻意去做了許多「壞事」，原因又笨又直接：「我只是想知道，做了後會如何？」，現在想想還是覺得「還好有去試」！過程中當然出現一些自己承擔不了的狀況、情緒，不過，經歷過後的心情反倒是平靜許多。我曾經買過一對耳環，其中一個是像牢籠裡關著一個掙扎的人，另一個則是扳開牢籠的鐵窗，正坐在窗邊晃著腳。有一回和一個德國朋友辯論「自由」這大課題，辯到用德文詞不達意時，氣極敗壞的指著耳環說：「你沒有被壓抑過，你那懂得坐在打開的鐵窗邊，要多大的勇氣往下跳？！」，我在台灣沒機會展現的「青春期」，反而在德國好好秀了一段，而且是真的「自覺性」的「為反抗而反叛」了。

雖然是在一種「意外」的情形下回到台灣，反而沒有出過國一段時間的人，回國生活時會產生的適應不良症，不是我調適能力強，也不是我運氣特別好，只不過是我早了一步去面對了不同環境下，人的想法、做法有什麼不同，我只是早早「實驗」過了，現在只是「成果驗收」而已。

搬來台南後，又是另一種生活型態，身邊圍繞著不是可以「翻臉之後還是跑不了」的家人，而是「因為婚姻制度而冒出來」的「家人」。這之間的差異，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而且還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格局，是現實生活中被「美化」、「簡單化」的一個好例子，我想是這種看法使我「讓」出了一個「灰色地帶」，給穿堂入室的人有一個「借過」的空間，我還是覺得「借過的人」應該有點禮貌，該先「拜拜碼頭」，客套一下，免得我老覺得被冒犯。不過，既是「灰色地帶」，就只能不清不楚的存活著，也因為它的「妾身不明」，很難理出個頭緒來，我只是懷疑我的耐心實在欠佳，不知道能維持多久？

中年以後，最覺得心平氣和的便是好惡清楚，而且本份的事也清楚，更重要的是，體力精力都在走下坡的階段，想「煩」、想「作亂」，會先想一想自己有沒有本事來承受後果，所以日子會過的較「有所為，有所不為」，而且還頂高興的發現：此刻「人生無大事」！對我而言，生死只是必經過程，沒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所以難以冠上「大事」的稱號，至於談戀愛、結婚、生小孩，也在經歷過後，覺得個人有個人的一本帳，能早早蓋棺論定就別扯不清了。至於其他的，現在實在很平淡呢！這種平凡是很值得慶幸的，在這個時間點上，我還頂期待老年的到來，該可以把灰色地帶清除掉吧？年紀更大一點，就更可以理直氣壯的又「瘋」又「癲」了，而且啊！也沒人可以再叨唸你了，換我來試試被人躲的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