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6-01 20:54:46五箱

Is Coffee

2004年6月1日

Is Coffee的落地窗,正好削齊一排樹海,新店客運龐大的車體,從窗沿下端浮動而去,左邊的窗外,白千層甩著蓬鬆的樹枝枒,站在公車牌旁。喝一杯白開水,翻幾頁書,準備離去。

卻倏地,下起雨來了。

這幾天的下午,總會來一場午後雷陣雨,濕答答的街道,黏黏的頭髮,躲在藍色雨衣裡,硬著頸子催油門。幸好,現在人在屋子裡,咖啡店二樓的圓桌子旁,懶洋洋地望著雨絲,走不了,乾脆發呆吧。

遊蕩七年的街道,忍不住,翻起舊帳兀自細嚼一遍,每剝一層,心悸動一回。就在左手邊靠窗的位置,男孩的姊姊約我碰面,哭泣,述說男孩傷了家人的心,休學,入伍,情緒捉摸不定,獨自跑離了家,誰也探不著他的思路。

男孩的姊姊哀切的神情,透透望進我的眼睛,窗外疾駛而過無聲的車痕,冷冷奔逝而去。怎麼也難以想像,一疊信躺在抽屜最底層,是男孩的手,緊握筆,顫抖的手,寫滿一張又一張,從來不曾送達我手上的信紙。

「他口琴吹得很好嗎?」男孩的姊姊問,我楞了一下,生硬地點點頭。閃過一絲難得的笑意,男孩的姊姊繼續叨念著,抽屜裡翻出好多把口琴,每種樣式都有,都不知道弟弟這麼厲害,從來也沒聽他吹過。

仔細端詳,男孩和姊姊有些相像,談吐間,總下意識斜偏一下頭。嘗試從男孩的姊姊身上,抓下一些不曾了解的蛛絲馬跡,卻什麼也看不透,疊著眼前姊姊的神影,我絞盡腦汁描繪著,卻連男孩臉的輪廓、眉宇的形狀,都飄忽遙遠起來。

「聽說他曾經到宜蘭找一位牧師。」我心頭一顫,屏氣凝神。男孩的姊姊抱著歉意,繼續述說,「他信裡提到,說是因為妳…。」靜靜聽著,不發一語。「下次我可以把信帶來嗎?」「喔,不用、不用了。」我像是大夢初醒,慌忙回應。

典雅的圖書館後徑,男孩子撐好譜架,安靜站著。我吸飽一口氣,徐徐吹奏,社團練習曲難不倒我,總是第一遍就吹好。「再來一遍吧。」男孩說,眼神緩緩越過譜架,停在口琴邊緣,總是一言不語。

結束社團練習,就不常遇見男孩。只記得宿舍門縫旁,塞了一張紙折疊好好,男孩終於說話了,卻是以筆代口。端起咖啡,卻怎麼想,也想不起然後呢,到底有沒有回他信,還是任一張紙不理不睬,記憶散裂開來,怎麼追,也接續不了,唉呀,這三、四年的蒼茫歲月。

「求求妳,回一封信給他?」男孩的姊姊,企盼著,如同望向海裡一塊漂浮木。凍結沒有回應的尾音,空懸在杯緣,沈默良久的我,終於搖搖頭,欠身而起。恍惚中,似乎看見淚水暈散開來,字跡模糊,躺在抽屜最底層。

雨停,該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