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12-12 23:25:05Pan

我城,如何辨認?

  



          我城,如何辨認?

                           李展鵬

  電影《胭脂扣》有這樣的一段戲:袁永定不知如花是鬼,他們在電車上相遇,聊起昔日看戲經驗,袁提到他兒時看的陳寶珠,如花不認識陳寶珠,卻如數家珍地說起《金葉菊》、《陳世美》等粵劇,袁才猛然知悉如花是來自久遠的年代,才知道她是鬼魂。

  是的,流行文化常常是一個地方一個時代的印記:看許冠傑長大的六十後,認同的是七十年代混雜了草根味與西洋風格的文化──那是香港本土認同的起點;看張國榮梅艷芳長大的七十後,接受的是八十年代很商業卻帶叛逆的「半唐番」香港文化──那是港式流行文化的高峰;聽陳奕迅長大的八九十後,卻見證著九七後港式流行文化的沒落──Eason雖好,但周杰倫與五月天也很酷,香港歌手已不像當年的張國榮梅艷芳,在華人地區完全找不到可對應可取代的人物。問題來了:如果香港人可以靠流行文化認出香港,那麼,澳門人又如何呢?

  流行音樂與主流電影有時被批評為商業化、沒內涵,總有人以喜歡歐洲電影大師為傲,也總有人勸你捨周杰倫而欣賞爵士樂,但誰都不可否認,流行文化是最「民主」的:你可以不喜歡梅艷芳,但你不可否認她曾經一張唱片就賣四十萬張,即是當時每三個香港家庭就有一個播著《壞女孩》;你可以不屑周星馳,但他的電影屢破票房紀錄,大多數香港人看過他的電影。流行文化與大眾關係密切,也因此,它代表了大眾的喜好(如:為什麼八十年代會突然接受張國榮這種纖細叛逆的美男子?),反映了社會的變化(如:梅艷芳的誇張化妝與挑逗歌詞反映了什麼性別現象?),它投射了大眾的欲望(如:從玉女周慧敏到o靚模周秀娜,社會是如何欲望女性的?)。也因此,記錄一個時代的,往往不是所謂的精緻藝術;達明一派的《十個救火的少年》與《今天應該很高興》對六四事件與移民潮的書寫,已成一代人的集體回憶,那是多少個小劇場的演出都不可比的。於是問題又來了:澳門沒有流行文化,那麼我們的認同與回憶,又往哪裡投放呢?

  以上問題,我覺得是發展澳門的文創產業的重大問題──雖然這問題在社會上沒有得到梳理。文化產業在澳門的提出,是因社會對過份依賴賭業不滿,於是政府力倡「經濟適度多元化」下的產物,由始至終,文化產業的終極任務不是什麼身份與認同,而是賺錢。我絕對不反對文化創作要賺錢──流行文化一定要「流行」,要「流行」,不是周街派,而是要成為大家趨之若鶩的商品。而今期《新生代》訪問的音樂人與電影創作人亦很強調跟市場親近的重要,不再強調創作的孤高,我認為是非常健康的心態。當創作可以賣錢,也意味著有更多的年輕人可以以此為業,對經濟對社會都有好處。然而我們也不能忘了,賺錢背後那意義,卻是社會的文化的──就像我們今天懷念張國榮,不會去算他為香港帶來多少收益,而是強調他在香港社會文化方面的代表性。

  發展澳門音樂與電影的意義就在於此:假如有天你跟愛人殉情自殺,而在黃泉久等不見其人,你重臨陽間尋覓愛人,卻發現已是2046年,這時,有人問起你的世代,而除了陳奕迅周杰倫的歌,除了《無間道》及《那些年》,你還會叫得出一部半部澳門的電影,或是一首半首澳門的歌。


(《新生代》雜誌十二月號「編輯在線」欄)
(圖片: 《愛情在城》FACEBOOK 專頁)

今期《新生代》探討澳門樂壇的發展,並訪問本土電影《愛情在城》的創作人,澳門的電影與音樂究竟何去何從? 詳情請看:

http://blog.yam.com/newgen/article/453539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