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成本製作《瘋狂的石頭》在中國大陸大收旺場，引起一陣「瘋狂」的熱潮。究竟，這部電影何以令觀眾「瘋狂」？這股「瘋狂熱潮」又帶來什麼有關華語電影的反思？

　　夾在兩部古裝大製作《無極》與《夜宴》之間，《瘋狂的石頭》大受歡迎的原因太明顯了：它節奏明快、幽默感強，它技法活潑、有漫畫感，從劇本、剪接到演員的演出，整部電影有創意，有趣味，俐落又生動。更重要的是，電影在漫畫式的誇張背後，有很強的生活實感，甚至隱約有社會批判的觸角。

　　俗套的奪取寶物的故事本來可以跟現實生活全然無關，然而，《瘋狂的石頭》中卻處處與當下中國的社會問題呼應：一間舊工廠未能追上時代潮流，面對嚴重的財政困難；大商家眼中只有利益，他對舊工廠虎視眈眈，欲把其收購興建高級住宅；一群流氓不務正業，從事各種鼠竊狗偷的勾當；還有，那個只懂得泡妞的二世祖不屑子，甚至是一個態度惡劣的服務員都叫人會心微笑。

　　以上的人與事，一一對應了今天中國社會中幾種富代表性的人，勾起了大量中國觀眾的共鳴。在笑聲之中，觀眾看到的是社會實錄。電影的城市書寫尤其值得討論：導演總是讓我們遠遠的看到高樓林立的大城市景觀，但電影真正捕捉的卻是破舊的建築中的升斗小民，至於那座有古典風味的工廠，在遠處高樓的對比下顯得寂寞而又不合時宜，這是導演對於中國城市發展的一點反映。

　　電影的喜劇感亦非常有趣：它帶點許冠文全盛時期的社會筆觸，展現了社會不同階層的面貌；它又很有點周星馳式的無厘頭，屎尿屁傾巢而出。然而，它卻又不是港式喜劇，它甚至令我想到《可可西里》的導演陸川的處女作《尋槍》：它們用的都是風味濃郁的方言，營造一種疏離而陌生的趣味；《尋槍》談的是公安失槍，《瘋狂的石頭》強調男主角的便秘，兩者都是充滿象徵味道的男性危機。

　　更值得留意的是以上兩片同樣滲入了荒誕元素：《瘋狂的石頭》中的保安與賊人竟然是一板之隔的鄰居，這是很妙的一筆；至於那個有型有款的香港大盜徒有專家外形與高科技設備，但他從一開始就誤中流氓的圈套（而且是很低智商的圈套），到後來一籌莫展還甚至被耍玩，如此荒謬的安排可被視為大陸人對香港人的一種不帶惡意的嘲弄──他就是一個「港燦」。《瘋狂的石頭》在荒誕搞笑與社會寫實之間取得了很好的平衡，兩者甚至是相輔相成的，這是電影最成功最有趣的地方。

　　相比《無極》「幼稚園級」的特技與令人失笑的劇情與對白，《夜宴》的華而不實與悶場連連，《瘋狂的石頭》縱使不是什麼精彩的傑作，它的大收旺場卻是合情合理的。是的，近年來中國電影真的瘋了。有人為市場收益為開拓國際而瘋狂，張藝謀、陳凱歌及馮小剛等一群曾經拍出精彩作品的導演上演「看誰比較爛」的華山論劍，觀眾與影評也亳不客氣，同仇敵愾一起瘋狂的批評；然而，卻又有導演用小小的成本拍出《瘋狂的石頭》，令觀眾瘋狂地喜愛追捧。

　　在這樣的「瘋狂現象」背後，折視的是今天全中國為資本主義而瘋狂──無論是大製作的爛片，或是小製作的喜劇，其實都著眼在「市場」兩個字上，我們已很少像廿年前那種一股勁去拍言志的藝術電影的導演。也因此，雖然《瘋狂的石頭》真的很好看，但當片中一再無厘頭地播出劉德華的《忘情水》時，我仍不禁皺了眉──它既提醒觀眾誰是電影的投資者，也提醒觀眾什麼是市場，什麼是商業，甚至什麼是媚俗。create_adam@yahoo.com.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