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背山啟示錄　　　　　

　　《斷背山》拍得好，已是有口皆碑了。進入電影文本之前，我們不如先伸延思考兩個問題：作為一個台灣導演，李安挑戰美國過去數十年來最「神聖」的西部片題材而成績美滿，秘訣何在？《斷背山》逆轉了近年來華人導演好大喜功的創作大勢，而以小品姿態贏盡票房獎項口碑，這又帶來什麼啟示？

《斷背山》幾乎是史無前例的一次電影文化交匯。西部片在美國電影史上的地位特殊，它是美國精神的重要代表，它是白人男性的神聖殿堂，它奠下美式英雄主義的基調。而李安的《斷背山》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明目張膽拍一對同志牛仔的愛與慾，簡直是對美國精神的褻瀆。那大膽程度，就如有美國導演把《三國演義》的桃園結義改成男同志野外歡好，又或是將《英雄本色》拍成Mark哥戀上豪哥。然而，《斷背山》不只顛覆西部片，甚至還把顛覆的重任交在一個溫文爾雅的華人導演手上。

《斷背山》最妙之處是它既是顛覆，卻也不像顛覆。李安不把牛仔苦戀的故事視作奇觀，而以他一貫對情感的細膩描繪、對人物的真切關懷，拍出人類共同的情感。同性戀異性戀的藩籬，東方與西方的隔閡，竟在李安輕輕的一個「情」字之下潰不成軍。

《斷背山》的成功還代表了華人導演的一種創作良心的回歸。近幾年來，面對那塊國際市場的肥肉，不少華人導演露出一幅垂涎的醜態。他們拍大製作販賣中國風情，他們以武術偽裝中國文化，造成華語電影的墮落。李安拍《斷背山》，卻不過想重拾拍電影的樂趣；拍前作《變形俠醫》時的巨大壓力曾令他一度失去對電影的興趣，有天他看望老父，病榻中的他叫他不要放棄，因此他決定以小成本拍一個真正令他感動的故事，那就是《斷背山》。藝術是騙不了人的，創作人有沒有heart，觀眾看在眼裡──難道有人會覺得《十面埋伏》是誠意之作？

更諷刺的是，李安當年以《臥虎藏龍》樹立武俠新經典，惹來不少東施效顰，然而，在效顰者《無極》攀上爛片的高峰之時，李安卻以小本愛情故事再次橫掃頒獎禮與票房榜。《斷背山》對華人導演的啟示不可謂不大：只有忠於創作良心、出於創作熱誠的作品才會真正成功。作為觀眾，你未必愛上《斷背山》，但你卻不得不對這位華人導演肅然起敬。（談《斷背山》．上）create_adam@yahoo.com.h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