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09-27 18:06:29浅尘

很想去拍一條老巷子

嶺亭。
小船翻了,從水裏尋來一盞蓮
治好外婆響亮的咳嗽
她抽著煙,坐在夕照的石條上
蒲扇搖得呼呼響
這情景單調
終不可測一生的憂怨


西門。
你看見我踩著水窪
剝一片一片的青苔
滑倒在井邊
摘樹上的果子 滿心歡喜
你聽見背井離鄉的聲音
你的瓦片被抽走就沒有心臟了
我多想走著窄窄的石板路
再把雨水濺到臉上



现在好像到了秋天了,我听黄耀明唱无风的秋季、那个下午在旧居烧信,觉得很好。我们所能描述的细节其实真的在内心十分真切,具体的形象丢失了,简化成一种精神上的美感。
下午坐着的时候一直想跑出去把附近一条老巷子拍下来,窄窄的巷子,几个老人家坐在竹凳上,很宁静,那条巷子叫雨帽街,仿佛就是雨下不到的地方。

这是一篇很久以前写的文字了。
我一直迷恋回忆里的旧居。
没有为它们留下一张照片,谨以文字。

《旧居》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想起我的童年。
很早以前,我以为我再也不能想起。
7岁以前,我想不起来任何事情,包括那时候的同学,那个领唱的低低发出声音的女孩儿,那支桔红色的自动铅笔。
有一天,它早晚回到你的记忆中。重新变成你的生活。或一个极小的部分。
让我向你描述我的旧居院落。

文祠西。几巷几号,附近的建筑,都忘了。
院子外的石板路,我说过,有雨水的时候我们都穿着水鞋,把水溅脸上。巷口有一块大石头刻着:石敢当。好象武侠小说里的人物,到现在我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只有院子里的景物依稀。
一条石门槛,两扇吱吱响的木板门,一棵约3米高的老番石榴树,在我爷爷去世以前,有一年它长了许多虫子,那年的果实又大又甜,院子里的老人都说,这树要成精了。在我还没有学会爬树时,就失去了练习的机会,那棵老树被伐倒的声音我没有听见,现在想起来,它一定象留恋人世的老人,暗自哭泣了很久。
房子开始的时候都是瓦片屋顶,灰绿色的,小的时候我从来不知道那其实是很贴近自然的色彩,我也从来没有象电视里的小孩一样,爬到上面踩出声音来。
窗户都是一格子一格子的,特别朴素,至今我到小公园或者沙面,看到这样的窗都觉得亲切,虽然它不结实,却可以完全地打开。苏童说下雨时看瓦上的青花,我没有留意过,我的耳朵听过那些花的声音,它有许多种音乐,现在我们在城市,梦里才能听到。
院子中央是一块很大的空地,种满一排一排的花,两个大水缸种着荷花,夏天我们总是折了花泡在水里喝,真好,那时候伯父还在,他把花拿在手上,总是不舍的样子,他一生都是不舍的样子,眼神柔和。他种了那么多花,我还没有来得及认得它们的名字。它们年年地开放,春花秋花,院子里总是不经意地开着花。我还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一共有两口井。井边长了许多青苔,有时候它们变成黄色的,似乎有发霉的味道,井边的石头很滑,我总是摔倒,我对着井说话,回音是很响亮的,是有一个壳包着的声音。井水是冰凉的,因为它们来自很深很深的地方。如果你爱一个人,你可以说你们是井里两滴水,感情深,那么深,你甚至不知道你自己爱得是怎样的深。

我只是想,建筑,拆迁,我们只能记得,大约是这个地方,我们曾在那里生活,但是我们再也不能回来看望那面墙,那间屋子,那个你学会走路、傻里傻气开始成长的地方。
浮屑一样的往事。也和它们一样。
回过头来,许多美的细节,还是会留在生活里。
美,就是我们经历过,失去过,最好的回报。




摄影:民俗村之皖南巷子,浅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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