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5-14 13:15:08簡隆全
三個月
三個月
這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三個月,然而除了長度之外,它也因緣際會地成了段特別的時間,特別的不踏實。倒不是指相聚目的的落空,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那都不是重點。我所指的是一種難以言說,卻又可以分明感受到的人與人之間的,一種「氣」!我必須很審慎地採用這個字眼,因為我不想要讓他無端帶有玄密的意涵——那是再真切不過的感受,連要迴避自欺都有困難。然而事實上我又找不出更適合的字來。那樣的「氣」,在人與人之間,在和自己的縫隙裡,在對幾乎是所有事物的關係中,四處滲透,那麼流動,那麼虛浮,又那麼熱烈——大家似乎都恍惚察覺到這般難以名狀的迷離,無法碰觸,沒有邊界,擁擠的同方向的漂流,然而大家似乎都預估了前方不遠處的岔口,空著一顆心,孤單地在陌生人群的簇擁下前行。心在這個當下是雪亮的,未來如此透明而清晰,可以完整預判所有可能,唯一機率全無的是你我的重逢,於是,我們感嘆這段無法描述的,奇妙空洞的時光。
可是所有人,至少是多數人,並不太甘心這樣冷酷的洞見。於是不定時劈哩啪啦便熱燥起來:談笑,過分熱情的關懷,小型的秘密餐會,分享生命中的難忘際遇,就算是投擲入永恆的鎖櫃……直到都顯得累了,鎮日半寤半寐,卻都還是隱隱感到惘然,那種興奮的響亮聽起來十分渺茫,遠遠的像是別人家的事。眾人感到受挫,士氣也略為折損,但畢竟不肯完全放棄,於是熱情鶻起狐落,總是湊不齊巧;百感交集時乏人回應,單想圖個清靜卻又不能,到頭來,大家的感情都受到傷害,便不再侈言那些不切實際的期望了。
我是早就不抱什麼期望了,雖然像是胸有成竹一般,但不免還是受到些干擾,神經起了一絲短捷的牽動,彷彿體內極深處的一支小電流,突然往上噴發,直竄上神經的末梢,如分支繁密的樹,猛然自根幹暴烈似地伸展,迅雷不及掩耳,把人嚇了一跳。這樣瞬間的輕微掣動,就算是對眾人的回應。只是這些反應都像在走極端,連自己看了都覺得好笑。
這種看似漫無目的,感官經驗的無限擴張,其實是有它的趣味性的,而且可遇不可求,其中最大的樂趣在於,使情感的去向脫離現實的羈絆,自由發展去了,真實的事件往往只是個觸煤,之後燃燒殆盡,面目模糊,而引燃的的情感卻藉機活了起來,而且來勢洶洶,一發不可收拾。煙霧之中,一個單純的事件,幾乎都被掩蔽渲染得有如傳說野史,然而雖被斥為無稽,倒也不乏人豎耳傾聽,甚至視為不無道理,以為「無風不起浪」。就連當事人——也是那造謠的人——也搞糊塗了,真以為一切屬實,雖然仍略存疑心,然而顧及真相撲朔迷離,回溯檢驗註定無功,只得視作實情來捍衛,一如方便的信仰。
這種大量,缺乏節制的創造雖是往內在一路挖掘下去,卻愈挖愈偏離主軸,往邊陲走去。社會對於這種異端,難解的現象,向來缺乏理解力和同情心,再下去就要沾上瘋狂譫妄的惡名,這險實在不容再冒。受此恫嚇,雖使人卻步,但又不願平白放棄這原始而簡便的樂趣,權宜之計是保持沉默,或適可而止,且命題正確地稍加偷天換日。當然,這其中也不乏動人心魄的創見。
我就是被自己這樣雜亂無章的妄覺所苦,往往失去辨別真偽的能力,縱使我一再勉力作分析,下判斷,可惜也總不久長,連自己也不當一回事——因為事後看來,簡直是玩笑性質似地任意組合,憑空想像詮釋,只要其中起了一點變化,這搖搖欲墜的建構就要崩毀瓦解,倒向另一邊去。縱使有時我對這遊戲是樂此不疲的,但畢竟也感到心虛,對自己的假設和判斷,油然生起一種莫名的陌生感。覺得不過是一時的感觸。這樣將心思完全聚焦在自己身上,耽溺和侷促,使感覺的線條呈現病態的乾細,逐漸僵硬中。像是枯枝的臨風祟動,終於凝結成浴室磁磚上的冰裂紋——唯一的動靜,是以幾乎無法目測的速度,細紋末端的隱約進展。
值得慶幸的是,時間在加速中。年紀大到一個歲數,日子便快得離奇,逼著我別再想下去,彷彿實在是來不及停下來想想。而來不及?過去了也就沒事了,實際上也只能任憑它過去,再怎麼想也沒法子,終究會遺忘。於是在告別的時刻,大家似乎都陷入緬懷的情緒,就好像已過去的竟是如何難得的好時光。你我語重心長的道聲再見,三個月就要化為陳跡。如此容易,事前幾乎難以想像。於是大家在感傷中,對未來也萌生一股樂觀的想像。就此道別,我們心照不宣的忘了互留電話號碼——由於沒有人想要來日失望,更沒有人想要承擔負起責任的風險——也許誰也不曾這樣下意識地維護自己,刻意保持距離,但僅是這麼一個當下,我們已覺得早已是離得很遠很遠了。
1995.10.04
這是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三個月,然而除了長度之外,它也因緣際會地成了段特別的時間,特別的不踏實。倒不是指相聚目的的落空,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那都不是重點。我所指的是一種難以言說,卻又可以分明感受到的人與人之間的,一種「氣」!我必須很審慎地採用這個字眼,因為我不想要讓他無端帶有玄密的意涵——那是再真切不過的感受,連要迴避自欺都有困難。然而事實上我又找不出更適合的字來。那樣的「氣」,在人與人之間,在和自己的縫隙裡,在對幾乎是所有事物的關係中,四處滲透,那麼流動,那麼虛浮,又那麼熱烈——大家似乎都恍惚察覺到這般難以名狀的迷離,無法碰觸,沒有邊界,擁擠的同方向的漂流,然而大家似乎都預估了前方不遠處的岔口,空著一顆心,孤單地在陌生人群的簇擁下前行。心在這個當下是雪亮的,未來如此透明而清晰,可以完整預判所有可能,唯一機率全無的是你我的重逢,於是,我們感嘆這段無法描述的,奇妙空洞的時光。
可是所有人,至少是多數人,並不太甘心這樣冷酷的洞見。於是不定時劈哩啪啦便熱燥起來:談笑,過分熱情的關懷,小型的秘密餐會,分享生命中的難忘際遇,就算是投擲入永恆的鎖櫃……直到都顯得累了,鎮日半寤半寐,卻都還是隱隱感到惘然,那種興奮的響亮聽起來十分渺茫,遠遠的像是別人家的事。眾人感到受挫,士氣也略為折損,但畢竟不肯完全放棄,於是熱情鶻起狐落,總是湊不齊巧;百感交集時乏人回應,單想圖個清靜卻又不能,到頭來,大家的感情都受到傷害,便不再侈言那些不切實際的期望了。
我是早就不抱什麼期望了,雖然像是胸有成竹一般,但不免還是受到些干擾,神經起了一絲短捷的牽動,彷彿體內極深處的一支小電流,突然往上噴發,直竄上神經的末梢,如分支繁密的樹,猛然自根幹暴烈似地伸展,迅雷不及掩耳,把人嚇了一跳。這樣瞬間的輕微掣動,就算是對眾人的回應。只是這些反應都像在走極端,連自己看了都覺得好笑。
這種看似漫無目的,感官經驗的無限擴張,其實是有它的趣味性的,而且可遇不可求,其中最大的樂趣在於,使情感的去向脫離現實的羈絆,自由發展去了,真實的事件往往只是個觸煤,之後燃燒殆盡,面目模糊,而引燃的的情感卻藉機活了起來,而且來勢洶洶,一發不可收拾。煙霧之中,一個單純的事件,幾乎都被掩蔽渲染得有如傳說野史,然而雖被斥為無稽,倒也不乏人豎耳傾聽,甚至視為不無道理,以為「無風不起浪」。就連當事人——也是那造謠的人——也搞糊塗了,真以為一切屬實,雖然仍略存疑心,然而顧及真相撲朔迷離,回溯檢驗註定無功,只得視作實情來捍衛,一如方便的信仰。
這種大量,缺乏節制的創造雖是往內在一路挖掘下去,卻愈挖愈偏離主軸,往邊陲走去。社會對於這種異端,難解的現象,向來缺乏理解力和同情心,再下去就要沾上瘋狂譫妄的惡名,這險實在不容再冒。受此恫嚇,雖使人卻步,但又不願平白放棄這原始而簡便的樂趣,權宜之計是保持沉默,或適可而止,且命題正確地稍加偷天換日。當然,這其中也不乏動人心魄的創見。
我就是被自己這樣雜亂無章的妄覺所苦,往往失去辨別真偽的能力,縱使我一再勉力作分析,下判斷,可惜也總不久長,連自己也不當一回事——因為事後看來,簡直是玩笑性質似地任意組合,憑空想像詮釋,只要其中起了一點變化,這搖搖欲墜的建構就要崩毀瓦解,倒向另一邊去。縱使有時我對這遊戲是樂此不疲的,但畢竟也感到心虛,對自己的假設和判斷,油然生起一種莫名的陌生感。覺得不過是一時的感觸。這樣將心思完全聚焦在自己身上,耽溺和侷促,使感覺的線條呈現病態的乾細,逐漸僵硬中。像是枯枝的臨風祟動,終於凝結成浴室磁磚上的冰裂紋——唯一的動靜,是以幾乎無法目測的速度,細紋末端的隱約進展。
值得慶幸的是,時間在加速中。年紀大到一個歲數,日子便快得離奇,逼著我別再想下去,彷彿實在是來不及停下來想想。而來不及?過去了也就沒事了,實際上也只能任憑它過去,再怎麼想也沒法子,終究會遺忘。於是在告別的時刻,大家似乎都陷入緬懷的情緒,就好像已過去的竟是如何難得的好時光。你我語重心長的道聲再見,三個月就要化為陳跡。如此容易,事前幾乎難以想像。於是大家在感傷中,對未來也萌生一股樂觀的想像。就此道別,我們心照不宣的忘了互留電話號碼——由於沒有人想要來日失望,更沒有人想要承擔負起責任的風險——也許誰也不曾這樣下意識地維護自己,刻意保持距離,但僅是這麼一個當下,我們已覺得早已是離得很遠很遠了。
1995.10.04
簡隆全
2007-01-09 07:58:14
我是早熟且敏感的孩子。
一直都還是。
哈哈!好像有語病了。
不知你所提到的那個人,
在你生命裡,
究竟扮演什麼角色?
能讓你在讀這篇文章時,想起了他。
你提到的那位年輕醫生,
我也不太懂他耶!
我以為他再也不會出現,不再理會哪帖子了呢!
真有意思。
渥
2007-01-08 22:30:35
今天晚上一直在你的客厅里做客,但愿没有把你的客厅整乱!
嘿嘿...帖子里那位很神气的年轻医生在问:隆全是谁?
回头见,站长:)
好像在我生命里走过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印象,并且留下的都是美好的记忆:)
通过那位消失的人的事件,令我感悟到:太执著地对他人表达善心、善意,也会让对方受到很大伤害的。
当然,也关键,他当时还是个孩子(21岁)。
今天三九第一天,可感觉比昨天以前暖和多了:)看来冬天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