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夏之約 卷一 檸檬樹下
金色陽光灑在片片油綠的檸檬樹葉上,風拂拂的吹,長滿綠葉空隙的檸檬果實隨風擺動。和枝葉頂端一般高的招牌刻畫著用七彩蔬果堆砌而成的夢幻彩虹橋,遠端一顆偌大的檸檬化作城堡,與彩虹橋相互輝映著。招牌底下頭帶黃綠色頭巾,身著白色短T、印有可愛彩虹圖樣圍裙的店員,直髮及肩、瀏海齊眉,有著一雙渾圓的黑眼珠子和兩個深邃的酒窩,活像是漫畫裡走出來的妙齡少女。
她親切的招呼著果汁吧前來往的人潮,手裡不停的裝盛一杯杯在溽暑陽光下冒出白煙的香甜冷飲。『小姐,妳的檸檬冰沙好了,歡迎再度光臨!』這女孩的聲音就和手中的冷飲冰沙一樣甜,夏日午後,這裡總是擠滿了人潮,人們被吸引過來的原因不僅是店門口那棵雙根交纏、結實纍纍,提供遮陽綠蔭、散發迷人香氣的檸檬樹,還有這位招牌店員解人暑熱的會心一笑。
位於國際知名行動通訊業的Caps公司旁,這間小小的果汁吧提供了他一個暫解壓力的好地方。在這裡,不會有人因為他而戰戰競競,更不會有人因為他而結束剛開始的話題,他可以喝著飲料,坐在空桌旁,看著來往的人潮,想著如何再開發出更具人性與便利性的產品。
『今天還是一樣吧?』甜美的女店員百忙中瞥見了他,他回頭,走到吧台前,說:『一樣。』
女店員默默的笑著,手裡已開始調配他百喝不厭的綠薄荷檸檬汁,靈活的不一會兒已將沁涼的飲品端上桌,但今天的他著實鈍得緊,讓女店員一眼就看出他的異狀。
『怎麼啦?有心事啊?』
回想當初他剛從學校畢業,進入自家公司已工作三年多,每回在工作上遇到困難,來到這棵檸檬樹下,他總感覺能找到失去的力量。今天不知怎麼的,還是提不起勁來。
『沒什麼,想事情!』他順手拿起飲料咕嚕吞下肚,看著對面那座氣宇非凡的Caps總公司大樓,腦海裡浮現早上公司裡的惱人事件。一向以卓越創新深受消費者認同的Caps企業竟連日接到數百通投訴電話,說什麼正版機的機體出現了比山寨機還差的劣質品,引來陣陣不實的指控與謾罵,要不是他出面緊急發表聲明並承諾賠償顧客所有損失,想必這次的風波會引起更大的巨浪。
品管部門早就是他想極力整頓的單位,但礙於父親的關係,遲遲沒有行動。讓他這個唯一有資格擁有Caps過半股份的繼承人,並無實質上的權力。
『我啊!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彈彈吉他、唱唱歌,很多煩惱就會自動消失了喔!』女孩說著,輕輕哼起一段流行歌曲。
他看見女孩沈浸其中的快樂,不由得羨慕起來。
女孩見他沈默不語,咬了咬唇,換了羞澀的口吻說:『晚上我在餐廳駐唱,如果你有興趣,歡迎你來.....』
『不了,這幾天公司都忙很晚,謝謝妳的好意。』他簡潔回應,心裡卻不這麼想。
『啊...這樣,呵呵,那沒關係,還是歡迎你...』女孩拿出一張名片,遞給他,說:『這是餐廳的名片,後面有我駐唱的時間。』
他接過名片。『檸檬樹』這家餐廳.....去過一次,沒什麼特別的印象......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童稚的笑聲布滿整座綠草如茵的大院,七彩氣球灑向蔚藍的天空,長桌擺起五層高的大蛋糕。女主人溫婉而細心的將數字『8』插在蛋糕中央,所有孩童在笑鬧聲中為了這座期待已久的蛋糕全都睜大眼圍上前來。
『看起來好好吃喔!』
『每一層蛋糕的顏色都不一樣!』
『蛋糕上面有五種水果!』
『這是草莓、這是芒果、這是哈密瓜、這是.....』
『阿姨,聖夏怎麼還沒有下來呢?』有著一雙渾圓黑眼珠子的莫鈺華笑甜甜的問。
『她啊,就快好了,在為穿什麼衣服鬧彆扭呢!』
二樓,粉紅蕾絲佔據滿室的房間,落地窗前一個揪著粉紅色洋裝的小女孩,皺著眉頭扁著嘴。她望見草地上的母親正為了自己緩緩走向正門大廳,趕緊跳起身將粉紅色洋裝套進自己的腳下。遲疑了一會兒,她想起什麼似的又跳出腳下的衣裙,往更衣室裡翻箱倒櫃了起來。
遠處,一輛轎車駛進花園,隨侍人員連忙上前開車門。出現的是一對穿著得體的夫妻,和一個拿著禮物的小男孩。小男孩有著高挺的鼻樑,削瘦的下巴,雙眼環顧四周,似乎在搜索什麼。他隨著父母走近人群,腳步愈來愈慢。
『克驤,快過來!』男孩的母親叫喚他的名字。
『我.....』男孩臉上有些窘迫,對母親比了個噓噓的手勢,示意他想去上廁所。正當母親想走回他身邊時,他搖搖手跟著服務人員一同進入屋子裡了。
元克驤離開人群,覺得此刻他才能自在的呼吸。上完廁所,走出門,竟然被這棟大得像迷宮的房子弄得失去方向。他望向四周,看見一個半掩的小窗,不加思索的跳了出去。
『喂!你!』一個稚嫩的女聲從他身邊響起。
結滿綠油油果實的檸檬樹下坐著一個頭帶西瓜帽,畫著大花貓臉的小女生。
『妳...妳...是誰啊?!』克驤看見她,滿是疑問。
汪聖夏好奇的看著元克驤,想知道這個從她家溜出來的陌生人究竟是誰。『我問你...』她撿起掉落在樹下的檸檬果實,拿起來聞了聞,說:『這顆檸檬是不是酸的?』
『妳真奇怪!』克驤覺得好笑,檸檬不是酸的嗎?雖然他才國小四年級,也知道這麼簡單的答案。
『呵呵,你吃吃看!』小女生塞了一顆檸檬到克驤手中,『吃完告訴我答案喔!』
元克驤覺得這個女生真的很奇怪,走過去想還給她,卻聽見她小聲的說:『爸爸說,只要我用心照顧這棵樹,它就會長出甜的果實。』
元克驤不明白小女生說的話,看著手上的檸檬,開始一片一片的撥開.....
搭乘高速電梯直達五十一樓辦公室,元克驤提起精神,笑容滿面的與人打招呼,似乎也在為剛渡過危機的Caps加油打氣。
迎面而來的是父親大人的秘書,高伯伯。『總經理,董事長正在裡頭等您。』元克驤收起笑容,點頭示意。整了整服裝,開門走進去。
『爸,我回來了。』
坐在沙發上是一個手握小圓茶杯,凝神靜思的長者。聽見元克驤進門的聲音,才緩緩睜開雙眼,笑了笑,眼尾折出幾條皺紋,看起來和藹可親。『坐吧!跟你聊聊。』
『等很久了嗎?怎麼不打電話?』元克驤拿起熱水倒進冷掉的茶壺裡,為父親再沖泡一壺熱騰騰的好茶。
『想事情,邊想邊等,想著想著你也就回來了.....』
『今天的事,我想.....』元克驤料想父親應該是為了公司的事而來,但話一出口,卻被父親給止住。他微笑不語,伸手要一杯好茶,元克驤連忙為他斟上。
見父親沈思,只管喝茶、只管笑,那眼神似乎很滿意什麼,卻又遲遲不說明。
『對了,之前跟你提過的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麼樣?』父親指的是汪世伯的女兒汪聖夏即將回台灣工作的事。
『還沒決定,我想考慮清楚再跟您說.....』汪盛夏,他對她的記憶停留在十歲那年找不到主角的生日宴會,還有十年後因為莫名的原因他必須接受身份證配偶欄上多了個這名字。數年來,他與她只是兩條平行線,卻有著法定的夫妻關係。真是可笑,荒唐至極!
『年輕人的事,就讓你們年輕人自己處理.....』元茂德點點頭,不忘交代:『要好好對待人家。』
元克驤低頭不語。
『也許放棄 才能靠近你 不再見你 你才會把我記起 時間累積
這盛夏的果實 回憶裡寂寞的香氣 我要試著離開你
不要再想你 雖然這並不是我本意.....』輕柔悠揚的歌聲迴盪在昏黃的夜裡,座落在鬧中取靜的小巷中,『檸檬樹』餐廳唱出了讓人引領盼望的樂曲。
元克驤走進餐廳,遠遠看見台上手握吉他唱歌的女孩--莫鈺華,白天是個甜美可人的果汁吧服務生,晚上竟搖身一變成為深情款款的駐唱歌手,真不簡單。
『這首歌要獻給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一個好朋友,她是我從小的玩伴,也是我最親愛的家人.....』循著莫鈺華的視線看去,元克驤搜尋到一個坐在角落,靜靜欣賞歌曲的女子。她凝神注視說話的人,並漾起一抹輕柔的微笑。
『先生,請問您有訂位嗎?』服務生上前詢問正被兩個女子吸引住視線的元克驤,他回過神,趕忙說:『有,兩位。』看看時間,與顧客相約的時間也快到了。『我先進去,請帶個位!』
莫鈺華結束演唱,起身謝幕,看見元克驤走進餐廳,臉上開啟燦爛的笑容。待元克驤坐定位,遠遠看見莫鈺華走近剛才那位女子,跟她說了幾句,見她猶豫,乾脆直接拉起她的手,往這裡走過來。
『你好!』莫鈺華笑甜甜的與元克驤打招呼,身旁那位女子,卻還低著頭,視線看著別方。『這首歌妳唱得比莫文蔚好聽。』元克驤笑了笑,親切回應她的招呼。
『他就是我跟妳提過的檸檬先生,每天都要喝一杯清涼有勁的薄荷檸檬先生!』莫鈺華對著身旁的女子說。元克驤將視線轉移到她身上,看出她眼裡的不自在。
見女子遲遲未和自己打招呼,也不敢出聲驚擾。倒是莫鈺華說得快,接著說:『她是我表姊,雖然我們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我出生還是慢了她幾分鐘!所以就得叫姊姊囉!』
元克驤等著女子的反應,卻又見她清秀的雙眉微微皺起。他有些心驚,是不是哪不舒服了啊?還是不想理我?
『唉呀!她平常不是這樣的,你別介意!』莫鈺華拉拉女子的手,示意她打聲招呼。
『你好。』這兩個簡短的字聽起來像是不得不的決定,她終於開了口。
元克驤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要用何種語氣回應,見女子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兩人當場僵在原地。
『我來介紹一下.....』莫鈺華沒料到會是這樣尷尬的情況,趕緊出聲:『她叫...』
『晴兒,我叫晴兒。』女子突然接住莫鈺華即將出口的話,讓她頓時陷入迷霧之中,晴兒?什麼晴兒啊?『聖...』
『剩下來的時間人家有事要忙,我們先回家吧!』女子望見門口一位西裝筆挺、拿著公事包的人指向這裡,對元克驤揮手致意。她暗自呼了口氣,轉身便離開。
『不好意思...那你忙,下次再請你喝飲料!』莫鈺華連忙與元克驤告別,提起吉他跟了出去。
遠處聽見莫鈺華喊著:妳走慢一點嘛!元克驤深望,不禁笑了出來。
『聖夏.....』莫鈺華喘吁吁的追趕上汪聖夏,兩人一同坐上計程車。『妳怎麼了嘛.....』莫鈺華將吉他抱在懷裡,不解的看著坐在身旁靜默不語的汪聖夏。
過一會兒,汪聖夏突然開口:『妳說他在Caps工作啊?』
『嗯.....應該是吧.....』莫鈺華食指壓著嘟唇努力回想,『他只說在果汁吧對面那棟大樓裡工作,做什麼不清楚.....』
莫鈺華繼續說著她每次跟汪聖夏通電話時必聊的話題,讓汪聖夏的腦海裡浮現八年前的情景:
父親握著一位長輩的手,說:『早就想結束這裡的事業回加拿大去,其他的事你不用擔心。』
『金火兄...』面容沈重的長輩也緊握父親的手。
不久,母親默默的拿了一份契約要她簽下自己的名字,那是她簽下的第一份契約書,竟是一份『結婚契約書』。
她嚇傻了,哭求母親,母親雖然難過得直掉淚,卻還是要她簽下契約。『什麼都別問,妳放心,一切都不會有所改變的.....』
離開台灣那天,汪聖夏收拾好行李,拖著皮箱下樓。一個高瘦的男孩站在大廳,隨著長輩與她的父母親道別。
『克驤,要不要見見聖夏?就當作朋友認識也好...』母親禮貌性的問了那位叫『克驤』的男孩。
高瘦的背影,默默搖頭。母親拍拍他的肩膀說:『汪伯母跟你說對不起...』他又搖頭,母親紅了眼眶。
『聖夏,到了!』莫鈺華推了推汪聖夏,將她從回憶中驚醒。『喔,好,司機,請問多少?』她慌忙的從口袋裡掏出鈔票,付了錢和莫鈺華一起下車。
『媽!我們回來了!』莫鈺華對著房子裡喊。汪聖夏環抱身軀,這初夏的夜還帶有些許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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