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07-16 19:23:20晨心

對不起.謝謝你 番外篇 (13)

十二月八日 星期日 不愉快的重逢

「喂?」我按著頭痛欲裂的頭,抓起床邊的電話答道。

「還在睡?」榮恩精神奕奕地說,「起床了,等一下要去哪裡玩?」

我瞇著眼睛看了下時間,十二點快卅分;「先去吃飯吧?天啊…時差在作怪,好難受。」

「那我大概一個小時左右到飯店找你,要不要帶早餐給你?」榮恩的聲音聽起來心情還不錯。

「好啊!好啊!」我連想都沒多想就回答了,因為回台灣就是要吃,我才不客氣呢!

「那我就多買一份,」榮恩頓了一下說,「只是…我得先去接…另一個人。」

我心裡震了一下,昨晚的記憶全回來了;「嗯,」我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知道。」

掛了電話,我走到窗邊,點了根煙;回想昨晚在頭腦不清不楚的情況下所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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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曼達幫我辦好入住登記後,我在房間稍事休息後,便下樓去和久沒見面的大夥兒碰面。

我的心跳在步出酒店之後逐漸加快,彷彿離榮恩越近,心跳就越快似的;只見一個轉身,榮恩已在員工出入口向我招著手。

正當我想加快腳步走向榮恩時,阿曼達從員工出入口步出,摟了榮恩一下;這著實讓我的腳步慢了下來,坦白說,可以的話,我想掉頭就走。

走到榮恩和阿曼達的面前,我偽裝起堅強的微笑;榮恩則伸手摸了摸我的肚子說,「有比較胖嗎?嗯…好像沒有嘛!」

大家笑著、鬧著,的確給我一種時光倒錯的感覺。我們先出發去阿二靚鍋吃火鍋,也決定吃完火鍋後去錢櫃唱歌。

「現在怎麼分配?」榮恩站在火鍋店門口,一付不知道誰要載誰的模樣。

阿曼達又摟了榮恩一下,「我想先去腳底按摩,」語畢又轉向我,「副理,我們去腳底按摩好不好?」

我不知道為何現在身為副理的阿曼達何以仍然以我過去的職街相稱,因為她的種種表現,早就證明沒把我這過去的長官放在眼裡。

我聳了聳肩,正當不知道拒絕是否恰當時,榮恩已幫我作了決定;「好,那我載理查,妳騎妳自己的車過去,我們在按摩店門口碰面。」

「你知道哪一間嗎?」阿曼達在榮恩發動摩托車時,繞過來問道。

榮恩楞了一下,「呃,不知道;哪一間?」

「那你們跟我走好了。」阿曼達說完,便呼地一聲騎走了。

榮恩則一付賽車的模樣,轉過身來喊了聲「抓好了!」便在車流裡面亂鑽了起來。

直到我們過了中友百貨,我仍不時回頭看阿曼達跟上了沒有,奇怪的是身為男朋友的榮恩,連回頭確認一次也沒有。以他的速度看起來,好像是想把所有人都甩開的模樣。

「喂…」我拍了拍榮恩的背,「阿曼達好像沒有跟上來哩!」

「不會吧?」榮恩依然沒有回頭,「我又沒有騎很快,怎會沒跟上?」

直到又過了兩個路口,我依然沒看見阿曼達,我又拍了拍榮恩,「喂,她好像真的沒跟上來啦!」

榮恩總算停下來了,「真的嗎?呵…太沒用了吧?這樣也跟不上?!」

「這是男朋友對女朋友的態度嗎?」我不以為然地質詢榮恩。

榮恩楞了一下,彷彿不知道我已知情似的,但也沒反駁,只是聳了聳肩。

奇怪的是,這短短的互動,讓我覺得榮恩和阿曼達在一起並不快樂。

我們在路邊停了下來,打算等和阿曼達碰頭再一起走;榮恩熟悉的體味又從後腦勺傳過來,過去的回憶加上時差的作祟,我實在有點快支撐不住了。

「我先下去旁邊的屈臣氏買些東西,」我邊說邊跳下車,「你在這兒等阿曼達,免得她又騎過頭。」

「哦,」榮恩順從地應了聲,隨即跟上來,「我跟你去好了,你要買什麼?」

「咦?」我對他的反應有點吃驚,「那阿曼達怎麼辦?」

「反正她找不到我們,自己會過去,她是帶路的人,記得嗎?」榮恩一付理直氣壯,我則越來越懷疑他們這是一段怎樣的關係。

進了屈臣氏,逛著逛著,我才發現這樣和榮恩逛日常用品,好像還是頭一遭。

「喂,」榮恩在某個角落招著手,「看看台灣有沒有比較便宜?」

我走過去一看,對於短短幾個月內榮恩的改變實在嚇了一大跳,原來他正站在保險套區,要我比較台灣和英國的價錢。

「呃…」這實在有點尷尬,「嗯…便宜一些。」

「那趕快買些存起來,回英國可以用。」榮恩在一旁鼓吹。

我反駁道,「喂,我才剛回來呢!要買也等我快回去時再買啊!」

「現在買有什麼關係?」榮恩不知道為什麼一直鼓勵我買,我只好作作樣子抓了兩盒。

就這樣,我抱著一罐髮膠、一卷牙線以及半推半就下隨手抓的兩盒保險套,到櫃檯結帳;走到在門口抽著煙的榮思身邊,自已也跟著點了根煙;上回像這樣一起抽煙,彷彿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

「他…那個…」榮恩顯然地想聊古勒漢,但偏偏舌頭不是很聽話,就是發不出古勒漢的名字。

「你是指小光頭嗎?叫綽號比較快啦,他的英文名字的確不好唸。」我試著給榮恩台階下。

榮恩笑了笑,點頭稱是,「嗯,你們發展得還順利嗎?」

「沒什麼發展不發展的,」我聳了聳肩,吐了口煙,「只是朋友啊。」

榮恩挑了下眉,一付不以為然的樣子;在他切入太敏感的話題前,我藉機轉移話題:「倒是你,和阿曼達是何時開始的?」

「幾天前,」榮恩將煙蒂丟到地下,用力地採熄;「正確的說,應該是在你回來的前一天。」

這是什麼意思?

「我回來的前一天?」我心裡那股莫名的憤怒越來越強烈,但仍然努力維持一臉的平和。

榮恩顯然刻意迴避我的話題,「走吧,我們先到錢櫃等他們好了。」

分開那麼久,我對榮恩的順從大概是沒變的唯一了;我順從地坐上了後坐,隨著榮恩抵達錢櫃;果然,阿曼達已在大廳等我們。

「你們去了哪裡啊?」阿曼達一臉不悅,一見面就對榮恩直劈。

榮恩一臉無奈,但在我意料之外的是,他居然沒說真話;「我們到半路才發現你沒跟上,折回去找你,但又沒找到…」

我轉身走到門口抽煙,刻意避開這場夫人興師問罪的肥皂劇。

直到抽了三根煙吧?大夥才到齊,也進了包廂準備用力廝殺一番。

四個多月沒唱歌了,加上時差作祟疲憊不堪的身體,我的嗓子顯然不儘開不起來,反而鎖得更緊,好幾個音都拉不上去。我索性癱在沙發上,難得地只當聽眾。

「我的歌,」榮恩邊說邊抓起麥克風,螢幕上打出我陌生的歌名『咖啡』,顯然是我出國時新出的新歌,我想大概是他和阿曼達的歌吧,繼續懶洋洋地躺在沙發上。

「太濃了吧?
否則怎會苦得說不出話?
每次都一個人在自問自答,
我們的愛到底還在嗎 ?
已經淡了吧?
多放些糖也很難有變化,
不如喝完這杯就各自回家,
別坐在對面欣賞我的掙扎…」

前兩段悲慘無奈的歌詞,已足以讓我坐直身子,細細推敲榮恩這陣子以來的心情,猜想何以熱戀中的他會學這首如此悲情的歌。

看著榮恩,身邊坐著緊緊依偎的阿曼達;姑且不論快不快樂,至少他們擁有彼此。看看其他人,雖是無奈的單身,但也至少有彼此互相支持。看看自己,隻身在利物浦,回到家鄉也已人事已非,放棄了正要起飛的事業,眼前除了不知應付不應付得了的研究所期中考,沒什麼在前面等著我。

或許是酒精作祟,也或許是回台至今要面對的改變已太過沈重,在我沒來得及反應前,我失控地哭了起來。哭什麼?我也不懂。只覺得在這群朋友之中,我已不再覺得自己是他們的一份子,相反的,我感到強烈的孤單。

榮恩靠了過來,左手圍繞過我的左肩,像哄小孩一樣,只是重複地說,「你還好吧?怎麼啦?」

我沒有回答,只是一個勁地哭著;榮恩則不時輕拍我的肩,但只是徒然令我覺得更加悲慘。

「等一下我送你回飯店,好不好?」榮恩在我耳邊輕聲說道。

我沒有回答,眼淚仍不聽使喚地奪眶而出;榮恩又重複問了一次,我則點了點頭,沒說什麼。

瓊芳顯然是為我的難過下了定論,認為我肯定是為了榮恩與阿曼達的新戀情難過;硬是要擠到我和榮恩之間;「啊…你走開啦…我們家理查用不著你來安慰,我們自己來就好。」

榮恩則意外地堅持,寸步也沒離開;而這段插曲,也意外地將我感傷的思緒暫時掃掉一些,不聽使喚的眼淚終於是止住了。

榮恩見狀,隨即移向阿曼達身邊;我則只是靜靜地看著。從阿曼達滿臉不悅的樣子,我猜想他是去向阿曼達「報備」要送我回飯店。兩人似乎起了點小爭執,但榮恩很快地又移回來我身邊。

「等一下我送你回飯店,就這麼決定了。」榮恩說。

我遲疑了會兒,「阿曼達沒關係嗎?」是關心,也是試探。

「有什麼關係?只是送你回飯店,她要不高興,我也沒辦法。」榮恩一付主事者的模樣說道。

「不要因為我讓你們不愉快就好了。」我悻悻然地丟了句結論,只覺得眼皮越來越沈重。

「差不多了啦,」榮恩對瓊芳說,「叫櫃台來買單吧。」

走到大廳,大夥開始分配起座騎,以往我在台中時,通常是由我開車扮演司機,現在反倒成了乘客,實在不是很習慣。只是莫名其妙的是,榮恩竟然和瓊芳吵了起來。

「就跟你說我送他回飯店就好了啊。」榮恩對瓊芳說。

瓊芳回道,「你怎麼送?你只有一頂安全帽,理查的安全帽在我那兒。」

「那還不簡單,你把他安全帽給他,我就可以送他回去啦。」

「何必那麼麻煩?就我送他回去就好啦?」瓊芳又嚷回去。

我實在不知道這有什麼好爭的,只好站出來說,「瓊芳,沒關係,就讓榮恩送我回去吧。」

瓊芳有點不服氣地說,「那我和佩君跟在你們後面!」

「隨便你們,我好累…」我不知道這有什麼意義,轉身對榮恩說,「我們走吧。」

再度坐上榮恩的後座,或許是因為榮恩先前種種超乎常理的舉動使然,我有種感覺,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和他這麼接近了。

「抱緊了!」榮恩回頭對我喊道,「我要讓她們追不上。」

既然榮恩都開口了,我也不客氣地抱緊他;此時原本已經疲憊不堪的肉體,居然有了反應。幸好十二月的天氣,加上我身上單薄的一件運動夾克及榮恩近乎時速八十公里的車速所夾帶的冷風,足以讓我被這樣互動所點燃的慾火迅速的冷卻下來。

榮恩顯然是很順利地甩開瓊芳和佩君,直到中港路的紅燈,一輛機車停在我們身旁,是瓊芳和佩君,「哼,想甩開我們!沒那麼容易!」

兩台機車就這樣一路飆到飯店,我實在有點被榮恩騎車的狠度給嚇到了。

「好啦,到飯店了,你們也看到了,再見。」榮恩坐在機車上對瓊芳和佩君說。

「你也可以走啦!」瓊芳也不客氣地對榮恩說。

這倒底是怎麼回事?

「你幾號房?」榮恩轉頭輕聲問我,我也沒多想,便告訴他我的房號。

「好,理查,下車吧!明天見!」榮恩放大音量說道,語畢又轉身對瓊芳和佩君說,「看到了吧?」

瓊芳和佩君見狀,才一付送佛送到西天的樣子,掉了車頭離開。

「謝謝,」我對榮恩說,「那麼,明天見。」

「等一下,」榮恩邊說邊停車,「我借一下你房間的廁所。」

一路到客房,又是一股詭異的沈靜橫在我和榮恩之間,我對這股氣氛感到有點熟悉,但腦子已經不太靈光。

一打開房門,我累得躺到床上,打算等榮恩上完廁所,關好門,便倒頭呼呼大睡。

只是,我很顯然地比想像中還要累,在榮恩上廁所時,我已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套子呢?」榮恩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我耳邊,著實把我嚇醒;等我理清他在向我要什麼,睡意已跑掉一大半。

「在床頭櫃上,咦…」我睜開眼才發現原本只是去上廁所的榮恩,已經洗好澡了!「你知道你在作什麼嗎?」我半皺著眉問榮恩。

「我當然知道,」榮恩用難得的溫柔口吻說,「如果你不想,我不會勉強。」

我遟疑了一會;回道:「你現在是有女朋友的人;我想這不是我喜歡的榮恩。」我頓了一下,接道:「我不否認我的確還對你有感覺,但也還不能接受你和阿曼達交往的事實…」

「我懂了,」榮恩打斷我沒說完的話,已抓起衣褲,忿忿地說;「我說我不勉強,只是看你剛才哭成那樣,覺得很不好受。」

我靜靜坐在床邊,腦海裡居然浮現小光頭的身影及聲音;我很訝異此時榮恩就在我面前,而我卻想著八字沒一撇的小光頭?!

「榮恩,」我一手撐著床沿站起來,「謝謝你,不過,現在是另一個人在照顧你了;你的責任是讓她開心,不是我。」

我感激地抱了他一下,榮恩身上傳來淡淡的沐浴乳的香味,我在身體有反應前放開他,「快回去吧,撐了一天了,大家都累了;若真想作,我可能也被時差搞得硬不起來。」

榮恩乾笑了一聲,「那你早點休息,明天見。」

送走榮恩後,面對一個人的雙人床,我莫名地想念小光頭;也顧不得飯店對越洋電話超貴的收費,我撥了電話給他。

「哈囉?!」話筒另一端傳來小光頭的聲音,突然間一股溫暖從心底油然而生,我不曉得原來在過去幾個月的時間下來,我對小光頭在情感上的依賴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嗨…」我一開口,思念的眼淚已經奪眶而出。

「哦!」小光頭顯然很高興接到我的電話,「怎麼樣?有沒有見到你想見的朋友?吃到你想吃的食物?」

這時候,我在「錢櫃」時心裡的疑問終於有了答案,原來,現在我擁有的,就是小光頭。

「嗯,剛結束和他們的聚會。」我試著掩飾我的鼻音,「但是,我想念利物浦…回到台灣才發現,什麼都變了,現在利物浦才是我的家。」

我無法開誠佈公地說我想念他,因為我們依然只是朋友的關係。

「你只是回去幾天,」小光頭說,「好好玩,七天後我們就見面了;我會去機場接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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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現在昨夜的回憶全回來了,待會榮恩即將和他的女友出現在我房門口,我無法想像什麼狀況會比這更折磨人。

顯然阿曼達經過昨夜的「敗役」之後,今日更是使出混身解數,與榮恩是到了形影不離的地步,就連在廟街的路邊攤,也得從榮恩背後摟著他,「撒尿劃地盤」的火藥味已燃到最高點。

我自然也不會讓榮恩難作人,只是情況至此,似乎我也不用再強顏歡笑,在台中多停留的這一天,除了吃到我朝思慕想的清水排骨麵之外,只能用活受罪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