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河左岸的St. Michel地鐵站鑽出地面，在巴黎所謂的拉丁區（Latin Quarter）呼吸著變得溼冷的空氣。偶爾有陽光穿過雲層，灑落在隨風搖曳的樹枝，氣溫大約十五度，這是個適合散步的午後。

沿著聖米歇大道（Boulevard Saint-Michel）南行，經過學術氣氛濃厚的索邦大學（La Sorbonne）在緩坡及小巷弄間游走。從方才出地鐵站後一直到這兒，路旁充滿了書店及小咖啡館，學生樣貌的年輕人三五成群坐在路旁或聚集在小店鋪裡，讓我想到台北的公館區域，一個我曾經十分熟悉的地方。小巷子裡有幾間個人風格強烈的小店，大多與藝術相關－有充滿海報及明信片的店、手工彩繪瓷器店、似乎正發出霉味的舊書店；看到許多人正聚精會神地投入自己感興趣的領域，我也產生了想放慢腳步、沾染一下文藝氣息的念頭。除了文藝小店，陳列著可口甜點及麵包的咖啡館，露天的座位上也充滿了想把握最後一絲陽光的人，坐在人來人往的路旁，不管看人或是被看，都是消磨午後時光的好方法。

在路旁的咖啡館買了個夾滿起司及火腿的法國麵包三明治，即使只有「請、謝謝、對不起」的法文可以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我在法國買東西還沒有碰到窒礙難行的問題；即使有時非得用英文，似乎也能得到不錯的回應，除了剛抵達巴黎時，在巴黎北站（Gare du Nord）被一位深色皮膚的女性站務員，用非常標準的英文告訴我：「I don’t understand English!」，打消了我繼續與她溝通的可能性。或許她是真的不懂英文，所以把那句話練得滾瓜爛熟，但是既然她有心練習，為何不試著多學幾句更實用的話呢？

總之我像個標準的budget traveler，一邊興高采烈地啃著美味的三明治，一邊看著盧森堡公園（Jardin du Luxembourg）的綠意盎然。穿過索邦大學繼續往東走，不一會兒就看到被籬牆圍在路旁的萬神廟（Panthéon）。我已經忘記旅遊書上關於萬神廟的介紹，但馬上就被那雄偉的數十根石柱所震攝；入口處門面上方的生動浮雕，以及背後映在浮雲下的圓塔，雖然因為沒有陽光的照射而顯得色彩單調，但卻無損其偉大。後來才知道這兒存放著許多法國重要人物的骨灰，諸如雨果、伏爾泰等；莊嚴的建築物守護著偉大的靈魂，即便在數百年之後依然屹立於人心。

我轉向南方，來到蒙帕納斯大道（Boulevard Montparnasse），望著矗立在也許是一兩公里的前方，巴黎最高的摩天樓「蒙帕納斯大樓（Tour Montparnasse）」；這座高210公尺的建築物，應該是巴黎市二十區內唯二突兀地高起於地表的建築物，而另一個是艾菲爾鐵塔（Tour Eiffel）。之所以對這棟大樓印象深刻，要拜法國作家費德利克.貝格岱（Frederic Beigbeder）所賜，他老兄的一本內容與921事件有高度關聯的著作「10:29 AM」，書中大量出現關於這棟黑色外表大樓的描述。蒙帕納斯大樓在我出生前四年的1974年落成啟用，大致和紐約世貿大樓同一時期，和世貿大樓一樣身為該城市代表性摩天大樓，貝格岱在陳述他的故事時基本上是拿這兩棟大樓做彼此對照。

天色越來越暗，雖然時間只是下午四點，但大雨欲來的天色挾帶著讓人感到微寒的風，美好的午後散步似乎即將被迫中止。我決定以蒙帕納斯大樓作為今日的終點，趁著還未開始下雨，快步朝向前方而去。時間算得一點也不差，就在我來到大樓的對街，等待紅燈轉錄的時候，天空開始飄下毛毛細雨，迫使我不得不立刻拿出相機捕捉這棟看起來陰森森的建築物，及在它身旁的拉法葉百貨（Galeries Lafayette）分店。我沒有像貝格岱一樣搭著電梯到位於56樓的餐廳「巴黎的天空」，我只是靜靜地在細雨中望著這棟建築，努力回想書中對它的片斷描述；而另外一層意義是，我再次將記憶中的影像現實化，就像將描圖紙上模糊的圖像重疊於原始被繪物之上，一切變得如此鮮明且立體，感人卻不矯情。

我鑽進蒙帕納斯車站（Gare Montparnasse），為今日的步行巴黎畫下句號。在近身感受巴黎生活及文化氣息後，我更渴望短暫成為這兒住民的一份子，用法國人的生活方式體驗巴黎，即使常常得面對路面道路的壅塞及充滿陳舊氣息的地鐵通道與車廂。在細雨中走回YH的路上還有段小插曲，不知為何目的的遊行正激烈地從巴士底歌劇院開始，在Rue du Faubourg陸上暴走，雖然看似很有組織秩序地前進，不過卻突然從隊伍裡發射出紅色的煙霧彈，霎那間整個街道被淡紅色的煙霧籠罩，原本觀看的行人也多加快腳步離開；這也是巴黎的面貌之一，充滿高張力的情緒，還有跟所有其他大城市一樣的庶民生活，那也是我想要一探究竟的。

在陰雨的夜裡，我期待著無雨的明天及更深入的巴黎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