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05 12:39:37詹翔霖副教授0955268997

沒有問題人,事件才是問題—詹翔霖副教授—敘事治療的七個假設敘事治療的精神與實踐-員工輔導教材

沒有問題人,事件才是問題—詹翔霖副教授—敘事治療的七個假設敘事治療的精神與實踐-員工輔導教材

 

任何人都沒有辦法治療任何人;只有個案自已能幫自已,

個案願意求助時,就是因為他們準備好要改變自己就自已。

 

 

敘事治療(narrative therapy)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的敘事治療是指以後現代敘事思想為理論基礎的心理治療理論與實踐;廣義的敘事治療可以包括轉化敘事治療、敘事評估、敘事藝術治療等,同時斯賓塞(Donald P. Spence)(1982)認為廣義敘事治療可以包括精神分析,他將佛洛伊德稱為「敘事傳統的大師」,因為他善於將來訪者「支離破碎的聯想、夢和回憶的片斷」編織成連貫完整的故事,然後用來理解「本來毫不相關的經歷」和記憶。

 

狹義的敘事諮商特指由懷特和艾普斯頓(廖世德譯,2001/1990)提出的敘事諮商理論和模式,透過他們所提供的對話技巧,能在實務工作中幫助案主敘說並豐富生命故事,從中找到亮點、理出意義,為過去或當下的問題提供出口,發展出其他新的可能性;佛瑞德門和康柏斯(易之新譯,2000/1996)則將敘事/故事的解構與發展作為心理治療的脈絡。本書將聚焦在狹義的敘事治療。

 

從狹義的敘事治療來看,這種敘事治療是一種與傳統差別很大的心理治療觀,及在這種治療觀指導下的治療實踐,這是整個治療典範的轉變。敘事治療認為在人們的世界,只有主觀真實沒有客觀真實,我們的自我認同是被社會建構(social constructed)的,我們敘說的心理歷史也是建構出來的。我們必須經由自我的創造與環境的互動才能建構真實的主體經驗,我們有能力把自己視為主動創造者,可以從主體經驗中超越社會環境所加諸的限制。

 

 

敘事治療可說是一種治療的立場(a stance)而不是一種理論(not a theory);敘事治療強調理解人怎樣敘說自己的知識,包括口語和非口語的表露;敘事治療重視脈絡(context)甚於內容(content);敘事治療也是去理解人怎樣敘說自己知識的一門學問,敘事治療是心理師與來訪者共寫(co-authering)故事的再建構(reconstruction)過程。以下一一說明敘事治療的前提與假設。

 

假設1:強調故事是經驗的基本單位

我們永遠被故事所圍繞,呂格爾說:「敘說之於人就像大海之於魚。」(王文融譯,2004/1984),魚被水圍繞,人被故事圍繞,魚離開水就無法存活,人離開故事就失去意義。來訪者可以成為他們自己生命故事的主要作者,心理師的任務是去瞭解有那些故事/主題在塑造一個人的生命。回憶(recollection)這個字,re代表與過去有關,collection 代表現在對過去事件串接的行動,這個行動將過去碎裂的、分散的、零落的事件串接起來。呂格爾(Ricoeur, 1987)說:「未能全盤地作為我們生命的作者,我們學著成為自身故事的敘說者。」我們在敘說生命過往的事件時,並不是隨機的提取或歸類,而是會將這些過去的事件編織成一個個故事。

 

敘說是一連串過去發生過的事件組織、串接成具有敘說者獨特解釋意義的過程。敘說者對於故事安排與主角特性具有主導性,並會在故事串接過程中推論事件的因果關係,使得看起來混亂、隨機、無序的生活現場,顯現出秩序與意義。呂格爾把這種恢復事件秩序的核心歷程稱為「情節化」(emplotment)。故事都有開始與結束,也有過程中的起承轉合,敘說者通常已經意識到結局,而從結局出發建構整個故事。故事敘說是人對自己過往生命事件或經驗的整合性、系統性的描述,具有獨特的結構性。

 

博金霍恩(Polkinghorne, 1988)認為所有的敘說都是暫時性的,當新的訊息加入,敘說就會改變,隨著時間推移,敘說意義與敘說結構隨之改變,生命故事的面貌也隨之不同。社會建構論認為知識是由個人與文化建構,原則上,這樣的知識建構過程沒有止境。所以不可能有絕對的知識,所有的知識都跟情境有關而且會隨著情境改變。

 

 

薩賓(Sarbin, 1986)則強調敘說不只是使人將生活現狀帶來秩序和意義,也反過來提供我們自我概念的架構,我們對自己和別人訴說自己的生命故事,同時我們也創造了敘說認同,我們在我們所說的關於自己的故事中認識自我。不同的敘說認同不只把我們和某個社會關係連結在一起,也提供出局部自我的連貫性與穩定感,經由敘說我們開始定義自我,把自己從其他人當中區隔出來,澄清生命的連續性,釐訂生命特定的秩序和方向。

 

假設2:人從來就不是問題,問題才是問題

問題是用來發現到底一個人的生活中有什麼是最有意義的,只有當人與問題綁在一起,把「有問題的人」視為「問題人物」才使人成為問題;也就是說,把有「偷竊問題」的人視為「小偷」,才使得這個人成為「問題人物」,也使得偷竊這個「問題」失去了由這個人作為「問題的專家」的機會。如果把人與問題分開,人有問題不指稱著這是一個「問題人物」,「人」就可以跳脫「問題」之外,對這個「問題」以最熟悉的「專家」角度,提供建設性的意見,來改善這個「問題」;也就是說,人有機會從「問題」的受害者,改變成為「問題」的主導者。

 

找出隱藏的故事線,意味著去探索來訪者所置身的社會情境的典型故事劇本之外,可能潛藏的新故事劇本,使得來訪者能夠以新的參考架構看見典型故事腳本之外的其他新的故事線。來訪者將發現自己擁有選擇權,他並不是被困在原來故事裡的受害者,而是可以重新架構故事情節的主導者,敘事治療師致力於將來訪者從受害者轉成主導者。

 

假設3:人是自己問題的專家

敘說是一種人類溝通的基本形式,我們可以完全的參與,當認真重新修訂根植於生命過往的種種事件時,我們是自己生命故事主要的作者。敘事治療協助來訪者去瞭解有那些故事/主題在塑造他自己的生命,我們從經驗中建構意義,經由一個豐富的故事發展過程,讓我們可以重說生命故事和重構自身。我們有能力藉由故事去重組經驗,而實踐一個有意義的生活,那些故事是自己說出來的,並且重新將一個又一個事物聯繫起來。敘事治療藉由故事情節衍生出來的思考,不是以理論和知識來助人,而是「去看」與「去聽」(眼界)而非「引用概念」(思維)去教導人,是人處在「經驗之中」(experiencing),借著這些生命經驗,萃取出個人獨特的實踐智慧或經驗知識。

 

 

人類經驗封存在個人和文化領域中,以非物質的意義和想法呈現,而且意義領域會隨著新經驗的增加而改變,人類經驗是在個人系統性認知基模和環境對人產生的衝擊之間的互動中,所產生的一種建構型式,所以經驗是一種經由意義領域所產生的統整建構。人類經驗並不是經由像我們組織物質世界的那種方式來形成,人類經驗的組織原則比較像是詩的意象,而不是理性邏輯系統(Polkinghorne, 1988)。

 

敘事治療認為普通知識或是在地知識是有價值的,個別差異、獨特少數(殊相)與以簡馭繁的理論、因素分析的共同因素(共相)一樣重要。敘事治療是去理解人怎樣敘說自己的知識,也因此敘事治療,重視脈絡(context)甚於內容(content),也就是不只是重視說了「什麼故事?」(內容),更重視是「故事何以這樣說出?」(脈絡)。敘事治療重視經驗所蘊藏的知識,關心來訪者的經驗甚於情緒;也就是說敘事治療的心理師把處裡的焦點放在來訪者有什麼經驗、經驗產生的背景脈絡,和經驗如何重新再脈絡化。敘事治療不把治療的焦點放在處理來訪者的情緒,但是,在這樣的過程中,來訪者的情緒也會隨之改變。

 

假設4:強調反思性理解

說故事是對生命歷程的回顧,當人回顧生命經驗時就進入對於過去經驗重新組建的狀態,也就進入對生活事件和經驗的反思的行動,就是進入了布魯諾(Bruner, 1986)指稱的「意識藍圖」(landscape of consciousness),懷特稱為「自我認同藍圖」。不管是意識藍圖或是自我認同藍圖,都是指在說故事的同時,說故事的人進入意義範疇,產生故事意識。如同懷特所說的,這個意識藍圖的特徵,是故事主角的意識,意識的重要性在於組合了他們對於事件的行動的反思—他們對這些事件的意義歸因,他們對塑造這些事件的意圖和目標的推論,他們對在這些事件中的其他主角的特質和身份的結論。

 

布魯諾(Bruner, 1986 , p.78)不談形變(change)而看質變(transformation),也就是來訪者尚未出現行動或行為的改變之前,更重要的是要先進入「故事意識」和「意識範疇」,而這種「意識狀態」協助來訪者產生對於事件所採取的自身行動的反思狀態。來訪者據此發展出對這些事件「意義歸因」的角度,了解自身對於這些事件的「意圖和目標」之推論,以及跟這些事件有關的自己和他人的「特質、身分」的結論。

 

我們不只是反思「行動過程」,而且反思「行動本身」,換句話說:我們不只是投入反思行動裡,而且跳出來反思整體行動(We not only reflect in action, but on action.),使得別人對我們的觀點一目了然。人的生命經驗總是在離開原來發生某種情態的處境之後,那個處境才顯現出來,敘事治療強調敘說性的理解(narrative knowing),人生故事不具有優先性或正確性,故事如何被說將因來訪者的塑成而定,透過這種心理歷史距離過程得來的生活事件的知識,是來自回首的瞭解,也是反思性理解。

 

假設5:重視意義

故事是一種檢視「人內在發生的事情」的途徑,就現象學的角度而言,人無法在日常生活的行動中瞭解自己,在行為和人自身之間有一道裂痕,敘說是解決這種行動的悖反性格之橋樑。敘說轉向敘說者的內在秩序和意義,藉由敘說行動本身,人走出了和所有人相似的日常生活,成為獨立的個體。我們敘說自己的故事,每一個字詞,在自身存在的編碼裡都有獨特的意義;敘說捕捉生命經驗,並為這些生命經驗命名。來訪者在敘說自己的生命故事所使用的語言,有如燙斗一般,將來訪者漂浮著的經驗燙貼在生命的平臺上。語言也有如經驗的凝固劑,將難以捉摸的、游離的經驗狀態,經由語言而塑型。

 

敘事治療強調人是自己生活意義的詮釋者,人的世界總是多元事實(multiple reality),故事意識的重要性在於組合了他們在事件的行動中的反思,來訪者在決定對話的方向上,扮演重要的角色,因為說故事的人是生活意義的詮釋者。來訪者有許多技巧、能力、信念、價值觀、承諾和力量,有助於改變他們和問題在生活中的關係。聽故事的人,因為故事具有意義而相信故事是真的,而不是因為故事是真的所以才有意義(The story hearers believed that it was true because it was meaningful, rather than it was meaningful because it was true.)。

 

無論是說故事(意義塑成)或聽故事(意義理解),整個過程最重要的往往不是真或假的問題,而是意義的開顯與理解的問題。敘事治療重視意義的改變而不是行為的改變,治療過程中看似沒確定的目標,卻有正向的創造。

 

假設6:自我認同是社會建構的結果

敘事治療認為問題是在文化脈絡中建構的,這些脈絡包括種族、階級、性偏好、性別,和邊陲的權力關係。現代主義說「你是誰?」敘事治療強調「什麼使你成為你是誰?」也就是說,敘事治療問的是:不是你是誰,而是什麼使你成為你是誰?(It's not who you are, but what hold who you are.)「是什麼時候?什麼事情?什麼人?使你用⋯⋯形容你自己?」「自我」不僅是個人意識的顯露,「自我」也揭露了它所存活的社會環境。如果自我認同是社會建構出來,敘事治療的焦點不是建構出來的「自我認同內容」,而是尋找人們自我認同裡的特殊細節(殊相的事實),去問「如何成為這種自我認同內容」。

 

 

補充教科書《敘事治療的精神與實踐》,心靈工坊出版

沒有問題人,事件才是問題—詹翔霖副教授—敘事治療的七個假設敘事治療的精神與實踐-員工輔導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