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幸褔

小時候，我住在不算都市也不算鄉下的地方，算是鄉下的外圍。在往學校的路上，會經過真正的農村，一畦畦的稻田，一條條小水溝，縱横於十方大地，當然還有不少池塘。而我們上學走的路，正是農村的產業道路，也有不少同學抄捷徑，走田埂小路。

農村人家除了種稻外，多半還會養些家禽，家畜。當然也免不了養條狗，來守衛家園及財產。記得每回走進農村，一定看到路上有不少的狗兒在閒晃，牠們成群結隊，似乎挺陶然的。人們都是放狗兒自由活動，除了鐵工廠外，很少會把狗兒拴住的。衹是當時獸醫院少，社會上也沒有為狗結紮的觀念，所以衹要是母狗，往往生下一大窩，各形各色的小狗。

其實人們對養狗是可以接受的，就算不是農村，一般家庭也多半會養條狗看家。但狗兒的生產力實在驚人，尤其在沒有刻意控制的情況下，小狗一隻隻出生，主人能送就送，送到沒得送時，小狗往往難逃被丟棄的命運。本來我們要到農村裡才會看到成群結隊的狗，漸漸地，衹要一出家門，似乎就能看到陌生流浪的狗。

狗兒被主人丟棄後，心靈往往受到重創，牠們再也歡樂不起來，除了三餐無著落，長期挨餓外，也飽受風吹雨淋之苦，流浪的狗兒，著實令人心酸。

有一天，在我家門前突然也出現了一隻陌生的狗兒，牠全身是少見的灰色，毛有點長，尤其在嘴邊有著長長的鬍毛，看起來不像一般品種的狗，比較像是＂梗犬＂。牠的眼神膽怯中還帶些欣喜。後來看到隔壁徐媽媽端著一盤剩菜剩飯，對牠叫一聲＂來褔，來吃！＂。那狗兒搖著尾巴歡喜地吃起屬於牠的一餐。

從徐媽媽那裡，我們知道那是她剛從別處撿來的流浪狗，據她說，是在市場裡看到的，因為餵牠一點食物，那狗兒就一路跟回家裡。由於人們常說＂狗來富＂，徐媽媽想為牠取名為＂來富＂，但又覺得來富不好唸，不如就叫＂來褔＂好了。於是這條灰色的流浪狗有了自己的名字－來褔。

很高興徐媽媽收養了來褔，牠才不致於再過挨餓受凍的日子。而流浪狗一旦找到了新主人後，似乎都特別感恩，牠們由衷感激收養牠們的主人，表現往往比一出生就有主人的狗兒，來得聽話，溫馴。來褔也是如此，看得出來，來褔還是隻半大不小的少年狗，但流浪的風霜苦，讓牠早熟，牠沒有一般年輕狗兒的活潑好動，牠溫馴和善地讓人心疼。

徐媽媽對來褔還不錯，每餐都準備充足的食物，來褔很是滿足。來褔也寸步不離，忠誠地守衛著徐家大門，似乎想回報徐家的恩惠。

但有一天，我不經意聽到徐媽媽和徐爸爸的對話，對話的內容，讓我錯愕不已。

＂還是把來褔送走好了，養著麻煩！＂徐媽媽說。

＂怎麼送？大家都養了狗，送給誰呀？＂徐爸爸回應著。

＂大不了，丟掉好了，反正牠原來就是隻流浪狗。＂

＂妳說得容易，往哪丟？丟了，牠還是會回來的＂。

＂丟得遠一點，變電所附近，相信牠找不到路回來的＂。

徐媽媽和徐爸爸二人一言一語商討著，但這內容，簡直把我嚇壞了，他們要把來褔丟掉！我不敢相信所聽到的，看著緊貼徐家大門躺臥的來褔，心裡引起一陣酸楚，希望所聽到的不是真的。

第二天，徐媽媽就領著來褔出門，我驚慌地跑去問徐家小孩，他們要去哪裡？徐家小孩似乎什麼都不知道，衹是天真地說要去散步。來褔看起來興奮極了，徐媽媽第一次帶牠去散步，來褔搖著尾巴，歡喜地跟著徐媽媽走了。

徐媽媽真的付諸行動，把來褔帶到遠方丟棄了，因為不多久看到徐媽媽一個人回來，沒有見到來褔。一想到來褔不知迷失在哪裡，心裡非常擔心又難過。沒想到，隔天，來褔竟然回來了，牠找到了回家的路，一點一滴地摸索回來了！徐家小孩看到來褔，都興奮地衝出門外，高聲叫著來褔，來褔也歡喜地又跳又舔，牠很高興終於找到家了，牠可能以為是自己不小心跟丟徐媽媽的吧。

看到來褔回來，我寬心不少，真的很怕來褔從此一去不回，牠的出現，就像是失而復得一樣，我們和徐家小孩一樣，高興得不得了。

但我們畢竟是小孩，從來無法掌握大人們的想法。徐媽媽看起來並不喜悅，她沒有表達任何看法。過了幾天，又看到徐媽媽領著來褔出門，但這回不是用走的，而是改騎腳踏車，她讓來褔坐在前面的車籃裡，有點擁擠，但來褔還是不以為意。看到這一幕，心裡的不安又油然升起，看著徐媽媽遠去的背影及來褔無辜的神情，我的心像浸了水的小船，不斷地往湖裡沉下去。

果然歷史重演，徐媽媽又是隻身一人回來，不見來褔踪影，我不斷企望來褔再度找到路回來。然而一天過去，二天過去、三天、四天．．．一個月過去了，來褔都沒有再出現過，來褔真的被遠遠地丟棄了！牠一定被載到更遠的地方，遠到牠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我知道來褔一定恐慌極了，但我也怕來褔明白牠被丟棄的真象，那對牠將是莫大的打擊，牠連遭三次被主人遺棄，牠的心將永遠碎裂。來褔，牠是雙多麼好多麼乖的狗兒，努力回報，卻仍改變不了被主人丟棄的決心。

一想到來褔，就讓人鼻酸。每回一看見路上的流浪狗，都會讓我想起來褔，其實每隻流浪狗背後的故事大多心酸，也大半和人類脫離不了關係。來褔，多麼有褔氣的名字，牠不該如此命苦的。我由衷希望，來褔最終被好心人收養，不再過著餐風露宿，捱餓受凍的日子。看著天空飄來朵朵白雲，每一朵都形似來褔，我對著白雲默默喊著：＂來褔，一定要幸褔！＂

－稀客